叶蓝秋往外面一瞧,打了个愣。
新修的柏油路、被周围住户诟病的单行道和电子眼、工商银行中规中矩的门面、还有蹲在治安亭下看起来相当不靠谱的保安。
对面的风景很熟悉,熟悉到午夜梦回多次映入脑海。
眼睁睁看着车子驶入小区,她望着前方青砖砌成的筒子楼道:“你怎么带我来这里了?”
七天前,她就是从这里搬走的。
“故地重游的感觉怎么样?”林跃把车子停好,推开车门走出:“别发呆呀。”
不等叶蓝秋回答,他拉着她的手进了单元门,直上三楼,来到她以前住的房间,拿出钥匙往锁眼一捅,咔的一声旋开,手握住把手轻轻一推。
“进来呀。”
叶蓝秋迟疑一下走进房间。
茶几上放着买咖啡赠送的雀巢马克杯,整齐排列在沙发上的白色抱枕,还有分割开客厅和卧室的珠帘以及轻薄纱幕,花瓶里的鲜花都是她走前的样子。
她打开衣柜,里面放着春夏秋冬不同季节的衣服,有她最爱的equipnt衬衣,也有稍显浮夸的古驰外套,犹记得为了买这件能在公司年会撑场面的衣服,皱着眉头吃了一个多月泡面。
什么都没有变,连空气中漂浮的味道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你怎么会有这个房间的钥匙?”
离开这里当天,她明明把钥匙寄给了房东。
林跃笑着说道:“因为我把它租了下来。”
叶蓝秋怔怔看着他:“你把它租了下来?”
“对呀,我觉得房子挺不错的。”林跃走到沙发坐下:“拿起果盘里的梨子咬了一口。”
叶蓝秋走到床头柜前面,怔怔看着花瓶里的洋牡丹,记得走的时候她把花瓶清空了,但是现在里面的花朵很新鲜。
她又走到洗手间,看见架子上放着潘婷洗发露和护发素的组合,
“你是什么时候……”
她走回床头坐下,看着珠帘那边沙发上背对自己而坐的男人。
“什么时候租下这套房子的吗?还记得前两天我跟你请假的事吗?”
“你……你别对我这么好行不行?”
她说话声音很小,小到像卡在嗓子眼儿,抠都抠不出来。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不明白林跃是为了谁才租下这套房子。
但……看着熟悉的布局,令她安心的一切,她真的还有机会在这里住吗?
“放心吧,现在刘全福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已经没有人会在意你没有给他让座的事。”林跃倚着靠背说道:“住酒店总归没有在家舒服。”
“嘶……”
她抽动一下发酸发紧的鼻子,两手揉了揉将红未红的眼,走到他对面说道:“别以为你这样做,我就会答应做你女朋友。”
林跃说道:“别误会,我只是为钱不值,你这个败家娘们儿天天住酒店,这一月得花多少钱呀。”
“林跃!”
叶蓝秋觉得自己拿他越来越没辙,前面做的事情能把人感动得想落泪,后面一句话就能让你哭笑不得。
林跃拿着被他啃得面目全非的水晶梨,一脸认真地道:“你生气的样子真好看。”
叶蓝秋又给他一句话讲得方寸大乱,下意识往旁边躲,一面用手去理鬓角的散发,掩饰内心的局促不安。
“怎么……”
他正要再逗逗她,便在这时,叶蓝秋忽然往里面跑去,推开洗手间的门,十分狼狈地趴在马桶边干呕。
林跃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赶紧追过去,用手拍打她的后背。
过去差不多半分钟,叶蓝秋的情况才稳定下来,扭头望他笑了笑:“我没事了。”
“怎么回事?”林跃一脸担心地道。
“可能是生鱼片吃太多了,肠胃不适。”
“那我去给你买点药,万一恶化成肠胃炎就不好了。”林跃转身往外面走去。
叶蓝秋没有出言制止,等他离开后跑到客厅,从丢在沙发上的包里找出医生给她开得药,倒了两粒含在嘴里,又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猛仰头送下,慢慢退到沙发前面,两手抱住膝盖蜷缩起来,单薄的身子微微颤抖着。
林跃到楼下药店买了一盒蒙脱石散,没有立刻返回,倚着单元门右侧墙壁点了支烟,一口一口抽着,路过的两个老太边走边看,不知道是认出他就是这两天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敢硬怼老头儿的年轻人,还是好奇他遇到什么事了,怎么一个人站那儿抽闷烟。
五分钟后,他丢掉烟头回到三楼,在外面敲了敲门。
很快地,叶蓝秋把门打开。
“怎么样?好点儿了吗?我买了蒙脱石散,药店的人说这个见效快。”
他把药放在桌上,刚转过头去,猛然嗅到一股淡淡的洗发露清香,怀里投进一个人。
叶蓝秋紧紧搂着他的后背,脸斜靠在他的肩膀。
林跃下意识扬起的手臂很快放下来,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轻轻揽住她的腰。
俩人都没说话。
这份安静持续了六七分钟,随着最后一抹阳光移到窗外,叶蓝秋轻声说道:“你又吸烟了?”
“嗯。”
“每次都要躲着我吸。”
“因为吸烟有害健康。”
“知道吸烟有害健康还吸?”
“管不住呀。”
“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你想吃什么?”
“墨鱼馅儿的饺子。”
“好。”
……
两个小时后。
陈若兮家。
杨守诚坐在客厅的圆桌边,没有开灯,半张脸沉浸在黑暗里,半张脸被荧屏的光芒照亮。
电视画面一直在闪,却没有声音发出。
少时,伴随咔的一声轻响,房门由外面打开,陈若兮背着单肩包走进房间。
杨守诚看着正在换鞋的女朋友,面无表情说道:“杨佳琪走了。”
“哦。”
“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是嘛?”她把包往沙发一丢,走进厨房打开冰箱门,拿出一罐啤酒,拉掉拉环往嘴里灌了两口。
杨守诚转过头去:“你不想跟我解释两句吗?”
陈若兮反问:“解释什么?”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那你有没有问她为什么这样对我?”
“她才多大?她怎么会知道唐小华要陷害你?你跟她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快一年了,难道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吗?”
“人是会变的。”陈若兮说道:“如果我不反击,被辞退的就是我了,到时候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杨守诚咆哮道:“所以你就把杨佳琪卖了?还在电视台网站公布她的姓名?陈若兮,你做得可真够绝的。”
陈若兮走到圆桌前面坐下:“公布她的姓名是吕主任的意思,为了让电视台的员工引以为戒,杜绝类似的事情再次发生。”
杨守诚说道:“你们这些媒体人,为了做个大新闻,连自己身边的人都要利用,你知不知道这很恶俗,十分下作?”
“杨守诚,如果今天被辞退的人是我,你也会说你表妹恶俗,下作吗?恐怕会换成她还小,不知人心险恶吧?”陈若兮又灌了一大口啤酒,把易拉罐往桌上一撴。
“陈若兮,我看你就是气量狭小。在家里,杨佳琪是你的佣人,在工作上,她是你的跟班儿,现在眼见她要转正了,去的还是《宁湖在线》栏目组,你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所以干脆就着收回扣的事把她搞掉。”
“杨守诚,你什么意思?是不是也在为自己叫屈?”
“难道不是吗?”杨守诚怒目而视,陈若兮在这个家里可是当仁不让的大姐头,日常对二人呼来喝去随意支使。
“合着我跟你一起生活三年,管你吃管你喝管你住陪你睡觉,到头来还没你表妹来的亲近。”易拉罐被她捏出一个个凹陷:“杨守诚,我累了一整天,不想再跟你吵。”
说完这句话,她把易拉罐往垃圾桶一丢,转身走进卧室,打开笔记本电脑,想要看看下午发得那篇文章的数据,哪里知道右下角托盘弹出一个气泡,提示她收到新的邮件。
当他点开第五封匿名邮件一瞧,脸色一下子变了。
好家伙,居然有这种事。
真是大新闻,大新闻呀,以她身为记者的眼光来看,一旦曝光出去,造成的轰动绝对会比思拓集团董事长二秘打击报复报道叶蓝秋事件的记者的新闻要大的多。
不过……
陈若兮认真思考片刻,最后咬咬牙,在群里找到一个混得特别差劲的自媒体人,将匿名邮件的附件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