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那晋王真是不大度,大乾如此有诚意要投降。他却一定要清算诸位大人,此等小肚鸡肠,也可摄政治天下?”
说话的是京城户部中几个不入流的小吏。
他们不是什么大人物,平时毫不起眼。但楚朝、瑞朝、清朝在京城要运作,都得靠他们。
谁治理天下离得开他们?不然历年那么多宗卷、书,让大人们亲自打理不成?
这一次的王朝更迭,他们这群人依然只是看客。
就算按王笑提出的要求,清算谁都清算不到他们头上,甚至他们维护京畿安稳,是有功劳的。
他们大可挂着事不关己的态度冷眼看这场变局。
“看来看去,现在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面对这样的诚意,还要兵临城下、耀武扬威。不肯早日接受投降,让京师恢复秩序。”
“谁心怀天下、对百姓好,一目了然。唉,真不愿让王笑入主京师”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这封城要封到什么时候。”
“人家是大楚的摄政王嘛,好不容易打退了建虏,当然想在我们大乾臣庶面前再逞逞威风。”
“又来一个摄政王。”
“话也不是这么说,真不心疼百姓,他早就强攻进来了。”
“说来说去,可惜陛下与诸位大人委屈求全啊”
京城的民意如何,也一点一点传到了楚军军中。
楚军将士也感受到京城与别处不同,百姓并不欢迎自己。
与此同时,傅青主带了一批官员北上,准备朝廷搬回京城事宜。
到了楚军大营一看,见王笑还没打下京城傅青主也是有些傻眼。
他不敢指责王笑,只好在王笑面前叱责了夏向维一顿。
“一个胡闹般的乾朝、一群杂兵,你不劝晋王速战速决,反而拦着晋王攻城,妇人之仁,误的是天下定鼎的大事!”
夏向维也很无奈,他不敢跟傅青主顶嘴,好声好气地道:“傅大人,正因这是定鼎大事,才不得不谨慎。对方一心投降,又裹挟民意和蒙古诸部。这是把问题从战场上转换到了我们往后如何治理上。
现在强攻京城是痛快了,失去了京城与蒙古的民心,往后再想要赢回来,所花费的将是百倍、千倍于现在。
博尔济吉特氏所立的只怕不是一个胡闹的王朝。其手段比多尔衮、济尔哈朗摄政时的清朝高得多。”
傅青主道:“老夫能明白,百官能明白吗?大半个中原都打下来了,现在小小的一个京城攻不下?他们信吗?一旦以帝王之礼接受其归降,你让满朝大臣怎么想?辛苦一场,还比不上一个女人自立称帝再投降吗?”
“那傅老大人你认为该如何呢?”
傅青主沉默了一下。
他刚从山东过来,乍一看觉得就这么一个小破朝廷随随便便都拿下来。
但仔细一想拿下京城是很简单啊,但不管怎么拿,付出的代价都比接受投降要大。
人家是要投降,摆明了诚意来和你慢慢谈,你拼着伤及无辜,也非要弄死人家说不过去。
傅青主叹息一声,语重心长转向王笑道:“但若是封赏博尔济吉特氏与其党羽,难免使山东旧部寒心,望晋王慎重。”
“傅老放心吧,我会妥当处置的。”王笑平平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正拿着一张纸,随手把玩着,把它折成了一个纸飞机。
等傅青主离开帐篷,王笑才把这纸飞机丢了出去。
因纸质不太好,纸飞机也没飞多高,落在了帐篷边角。
那是崔老三传出京的情报,告知了王笑有一部分乾朝官员渐渐不愿归降,想要负隅顽抗
夏向维看着老师这无聊的举动,还在发愣,耳畔听到王笑咐吩了一句。
“去,告诉姚圣启,我答应接受他们的投降了,准备受降吧”
随着王笑一开口,大乾朝终于走向了它的尾声。
十一月二十六日,姚启圣回京,把消息告知布木布泰。
满朝又悲又喜。
受降典礼定在十二月初六。
依王笑的要求,他会让大同、蓟镇的守军放开关隘,放十四部、二十八旗蒙古台吉入京观礼。
布木布泰答应了这个条件。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双方使节不停在京城与楚军大军之间往返,所谈都是受降的各种细节。
布木布泰在所有国书上的措辞始终保持着恭谨,看起来很冷静。
王笑本想要与她单独谈一次,进行一个私下的谈判。
终于,张嫂从京城出来,再次回到王笑的大帐。
王笑又是在处理书,他似乎每天都在做这些事,头也不抬,淡淡道:“她怎么说?”
“要听陛下的原话吗?”
“说吧。”
张嫂忽然破口大骂起来,吓得一群侍卫急忙冲上去把她按倒
“孩子都病了,你还要怎么样?!王笑你去死吧!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我拉着你去给孩子陪葬!”
“”
就莫名其妙。
王笑又拿起布木布泰发的降看了一眼,明明是诚惶诚恐
“不愿意私下谈就算了”
十二月初,诸部蒙古台吉陆续到达京城。
唐节、刘一口等边军大将派人护送他们入关,既不限制他们的扈从人数,也不收缴他们的刀枪弓箭。
说是来朝贺的使团,蒙古骑士却有一万余人,声势浩大。
但楚朝边军哪怕只派六千兵马护送他们进京,气势却还占了上风。
等蒙古台吉们行到京城外,又见到两万余楚军列阵排开,不动如山,给人以渊渟岳峙之感。
楚朝虽然还未收复京城,只观其兵马,中兴之势已然显而易见了。
蒙古台吉们本有替大乾朝来撑场面的心思,一见之下却也不敢造次,由着乾朝派人安排他们兵马在城外驻扎,首领则进京安置。
他们也感到迷茫。
清廷势弱已是必然,这次来朝贺也是想拿些好处,再观望一下乾朝如何。
如今这观视,真是来见识楚朝有多强盛不成?
乾朝百官对受降典礼的重视程度很高。
他们好不容易才终于走到了这一步,在绝境中苦苦趟出了一条活路。
这条活路最后能不能走通,只系于王笑一念之间
布木布泰也屡次下诏,要求不得出一点差错。
比如,京城百姓近来就一直在痛骂王笑,她要求杜绝这种声音。
虽然她私下里让张嫂骂王笑骂得最狠,那是因为她知道王笑不会因为这种事与她一般见识。
民间的谩骂不同,一旦有人与楚军士卒发生口角,就有引发成爆乱的可能。
万一楚军开了杀戒,就不会再有顾忌。
就在大乾朝这种谨小慎微的气氛之中,却也有人想要为这大乾朝力挽狂澜
十二月初三。
范程正在兢兢业业地安排蒙古台吉观礼事宜,庆幸再有三天,自己就能摇身一变,成为楚朝的官员。
他的次子范承谟则穿过内城,在一个城楼里悄悄地与几个人会晤。
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所谈的内容,许多人都早已谈了许多遍
“受降当日,王笑必会露面,只要刺杀成功,楚军群龙无首,我等便可鼓动蒙古铁骑击退楚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