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老祖师(求月票求订阅)

石梦农摔在地上,手里摁到什么湿漉漉软乎乎的东西,低头一看,是血淋淋的肠子

他胃里翻腾,后面的人潮却还是不停涌上来,视线里是一双双跑动着的脚,周围的难民或赤足踩在血渍里,或只穿着残破的鞋

纵使知道白莲教是妖言惑众,在这一刻他心里也希望,倘若真有能解救苍生的佛母又该有多好。

以前总觉得白莲教能如瘟疫一般散布是因为百姓愚蠢,如今跌进尘埃里,他才真真切切地明白百姓不蠢,蠢的是自己。

自己蠢到根本不知他们过得是怎样的日子,不知他们有多么盼望有神佛帮他们脱离苦海,哪怕是假的

溺水者的感受,岸边人永远不懂。

心想着这些,石梦农眼中泪水长流。

“都跑吧!跑吧!”他竭力嘶喊着,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轰!”

清军已调转了炮口,炮弹落在疯狂的难民当中。

火铳与箭雨齐射,难民再疯狂,也不可能冲破清军的阵线,只好撕心裂肺地嚎叫,如被掘了窝的蚂蚁般四散逃开

“跑啊!”

石梦农狂吼着,用尽力气爬起来,四下一看,见不远处一小股青壮稍有组织,正在向南边突围,领头的正是那个伪装成病汉的锦衣卫总旗

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石梦农快步向他冲过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护送对方传递消息。

已有一队督战的清兵注意到这边,向他们杀了过来

一个个人倒了下去,石梦农看到那总旗又是一矛刺出,捅翻了最后一个杀来的清兵,接着他也倒在地上。

被组织起来的难民青壮惊慌大叫,撒丫子跑开。

石梦农扶起倒地的总旗官,低头看去,只见他浑身上下都是箭矢与创伤,血流不止。

“东西东西在我肚子里剖开”

“你起来,快起来。”石梦农急得满头大汗,转头看了看混乱的战场,大喊道:“彦才,快来!苏简,你在哪?!”

“东西剖”

他怀里的总旗官又开口想要说话,话音未落,却已气绝。

石梦农摇了摇他,最后无力地喃喃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没有人回应。

下一刻,马蹄声如雷,浑杂着战鼓和呐喊向这边而来。

“百姓撤入城中!拦开道路!”

“拦开道路拦路者死!”

石梦农一抬头,只见有瑞军骑兵从大同城门袭卷而出,绕过正面战场,斜斜向清兵阵线上冲过去

远远炮火更烈。

战场上,石梦农站起身,抱着一个血淋淋的包裹撒开腿就跑。

忽然,一只大手猛地提起他的后领,一巴掌摔在他脸上。

“乱冲什么?!叫你撤进城内听到没有!”

这是一个瑞兵,跟着骑兵出城,正在后面收拢难民。

石梦农浑浑噩噩的,来不及细想就把怀里的包裹往嘴里塞,但这东西太大,也不知那总旗当时是怎么吞下去的

又是“啪”的一声响,那瑞兵又摔了他一巴掌。

“什么东西?交出来!”

石梦农摔倒在地,头昏得厉害,耳边却还能听到那瑞兵急切的说话声。

“这是那个柴使臣的人快!快禀报大帅,通关的书和求援信还没送走”

这些话入耳,石梦农终于安心了些,眼皮一沉,昏睡过去

清军大营里也是一片混乱,

火药库爆炸之后,有一支不到百人的队伍正快速向马厩转移。

他们都披着清兵的战衣,戴着头盔,执着大刀、长矛,其中却有十余人手里拿着是火铳。

穿过一道营寨,前面又有一队清兵急匆匆赶过来。

百人队伍为首一人用满语大喝道:“快!火药库炸了,快去灭火”

余从容低着混在人群里,因没来得及剃头,生怕鬓角被对面的清兵看到。

但莫乾却很镇定,不急不缓地领着他们离火药库越来越远。

余从容对莫乾有些刮目相看。

还有队伍中另外五十个锦衣卫番子,武艺虽不如另外几十个白莲教徒,但绝对是最精锐的夜不收。

余从容想了想,快步走到莫乾身边,道:“莫小旗,这是烧建虏粮仓的好机会。”

“记住,我们是要到大同城与唐节取得联系,一切行动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制造了混乱就马上趁机突围,不要恋战。”

“知道了。”余从容有些诧异于这个小年轻竟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如此沉着。

莫乾又道:“不会骑马的从北逃,尽量混到那些难民里。会骑马的随我走。”

余从容凑到他身边本就不是为了烧粮仓,此时趁机便道:“能不能带上我的妻女一起骑马走?”

他这话却不再是向莫乾说,而是径直问徐慧儿。

“好。”徐慧儿没有犹豫。

果不其然,她一答应,莫乾并未就这点小事再说什么。

一行人到了马厩,随着几声铳响,迅速放倒一队守卫此处的汉旗军。

余从容打开大锁哥背上的一个筐子,里面的余娣探出头道:“爹,刚才好大的响,但娣儿听你的话,没有探出头看。”

“娣儿乖,你再呆一会,带你骑马好不好?”

“别磨叽了,快走”

直到看到徐慧儿带着何氏与余娣跃马出营,余从容这才长长舒一口气。

他翻身上马,又转头看向齐晟与那几个逃人,微微眯了眯眼。

“余公子我们不会骑马”

“那就向北逃,跑快点。”余从容把手里的刀替过去,想了想又收回来,道:“被捉到了就跪下来投降吧。”

齐晟哀求道:“能不能载我们一起走?你答应过的有你一份吃的,就有我们一份吃的。”

余从容没有回答,而是道:“要是被捉了,这些天你们看到的事都可以招,事已至此,那些都不重要了,不用硬扛。”

他说着,催动马匹,径直随着前方的队伍奔出大营。

战场上,唐节趁着清军后方大乱之际,领着老营骑兵轰然撞上去。

四野都是慌乱奔逃的难民,只有小半人在瑞军的引导下逃进大同城

莫乾有着很明确的行动目标,他领着人马绕过清军的大阵,趁唐节撕开清军包围圈的一刹那,直接向那边冲去。

余从容随在队伍中间,不由自动地回过头,再次望向了清军大营。

他仿佛听不到战场上的嘶喊,脑中回想起破庙里自己对齐晟说过的话。

他等着看到一些身影能跑出清军大营,翻过北面的长城

然而,良久都没有看到那些人逃出来。

“没有我,你们早死在南逃的路上了。”余从容喃喃了一句,继续俯在马背上狂奔。

过了一会,他心里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再次转过头看去,看到清军大营里又腾起一道烟火。

那是粮仓?

你们倒是跑啊,只要跑出大营,未必不能活下去的

至此时,余从容才想起,齐晟其实也跟自己说过话的。

当时没注意听,隐约记得,齐晟说的好像是全家都被捉去投充,逃过一次,家人都被打死了。

原来你们这些傻乎乎的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想法是吗?

余从容不知道这一刻自己是什么情绪,脑中思绪翻飞,最后只是迎着风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骂了一句。

“蠢货,好死不如赖活着。”

下一刻,身后一阵箭雨袭来。随着几声惨叫,余从容瞥见有好几个同伴栽下马,慌张之中也不知道是谁。

“快走!”

“拿住他们”

这一日的攻城战并未像多尔衮想像中那样顺利,反而火药库与粮仓都受到了不小的损失。

唐节更是趁乱领兵出城,两次撕破清军的包围圈。

如果不是雁门关还在清军手上,他大可突围而走。

战后,唐节虽然还是引着难民与残兵撤回大同,但双方的士气却也此涨彼消,大同仿佛比原来更坚固了几分。

多尔衮大怒,下令彻查火药库爆炸的原由,又斩首了一大批失职的士卒。

接着,有兵士禀报,活捉了一名奸细。

“带上来!”

“喳”

那是一个老头,样子畏畏缩缩的,相貌却给人一种狡猾之感,多尔衮一看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好人。

“你是王笑派来的?!”

“这这这这小的奴才张略先,是王笑的仇人呐,是被逼着才做这些的啊,请将军恕罪”

许久之后,帐中传来一声大吼。

“本王再问你一遍,王笑派人联络唐节是要做什么?!”

“奴才真的不知道呐,知道的都已经跟王爷说了”

多尔衮皱了皱眉,眼前这个张略先什么都肯招,但都是已发生的事,最关键的信息却不知道。

他耐着性子又问道:“你是说,王笑已经知道了范先斗与大清联络之事?”

“是那奸贼对这些事一清二楚的”

“是你说的?”

“不是!不是呐!”张略先道:“他一开始就知道范家的通关牒他都是早准备好的”

多尔衮又仔细盘问了几句,末了,挥了挥手,道:“拖下去五马分尸。”

“王爷!不要杀奴才啊!奴才很有用的很有用的。”

张略先吓到魂飞魄散,苦苦哀求起来。

然而多尔衮不为所动,清兵们只是拖着张略先往营帐外去。

忽然,张略先大喊道:“奴才能为王爷你治病”

多尔衮转过头看了张略先一眼,微微眯了眯眼,向那边招了招手。

“你说什么?”

“王爷面色奴才一看就知恐怕是有些有些”

“说!”

张略先如在鬼门关走了一遭,额上汗珠密布,嘴里说道:“王阴三阳、位虽丰厚、不宜枯陷。左三阳枯,克损男。右三阴枯,克损女。凡男女眼下无肉者,妨害男女。卧陷者,阴驾少,当绝嗣也”

他这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多尔衮是听不懂的,但绝嗣二字入耳,他皱了皱眉,眼中杀气愈盛。

又听张略先道:“小的是是白莲教的老祖师,其实是有真本事的王爷你你的病症,可否容小的悄悄地说?”

多尔衮没有马上回答。

因他阴鸷的脸色,整个大帐中每个人都感到一阵恐惧,仿佛没有人敢呼吸。

多尔衮并不怕这个张略先会刺杀自己,思考了良久之后,终于缓缓道:“你们都下去”

“喳”

这天到了入夜,一个营帐外传来一声通禀。

“福晋,睿王请你回帐”

李爱淑正在这里照料继子多尔博的吃晚饭,听了召唤,起身向多尔衮的营帐走去。

李爱淑是朝鲜远支宗室,是朝鲜成宗的五世孙女。

因前年朝鲜郡主嫁给了楚朝的齐王周衍,清廷震怒,派使节诘责朝鲜,又要求朝鲜嫁宗室女联姻、并出水师攻打山东。

李爱淑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朝鲜国主收为义女,封义顺公主,远嫁多尔衮。

至此,多尔衮府里已有两位朝鲜李氏,一是李什绪之女李氏,虽只是妾室,但是东莪的生母;二就是这位义顺公主李爱淑。

李爱淑的长相颇有特点,眉睛目秀,只是嘴唇颇厚,初见会给人一种惊艳之感。

但多尔衮并不喜欢这种长相,这次之所以带着她出征,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既表示新婚燕尔,也宣示清廷与朝鲜的关系。

李爱淑走到营外,却见多尔衮站到在外面与一个将领商议军情。

见她过来,多尔衮就让那将领先下去了

李爱淑也见过对方两次,知对方名叫博洛,只比多尔衮小几岁,却是多尔衮的侄子,年纪轻轻就封了征南大将军、端重郡王。

她觉得博洛每次看自己,眼神都有些不同。

但这种微妙的感觉,似乎只有她查觉到了

接着,又见苏克萨哈从帐里走出来,来向多尔衮道:“禀摄政王,未见那老头动什么手脚,但摄政王的安全”

“本王连虎豹都不怕,会怕一个胆小老儿吗?下去。”

“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