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吉达离开后,地窖的门再次被关上。
王笑倚着墙叹息了一声。
秦玄策便推了推他,在地上写道:“怎么了?”
“我们掘了福陵之后,我让人在盛京放出流言,说挖出阿巴亥的遗骨,发现她是个男人、多尔衮三兄弟不是老奴亲生。”
秦玄策点点头。
王笑又写道:“我这么做有两个目的,一是激化八旗之间的矛盾;二是让多尔衮有更强烈的争位之心,他只有坐上皇位,才能彻底打消这个流言。但没想到,多尔衮的眼界与胸襟,远超我所想。
我让哈尔吉达提出了三个方略。上策是劝多尔衮杀豪格,中策是劝他杀济尔哈朗,这是对多尔衮最有利的选择,也是对我们最有利的。
他若是选上策,我可借此削弱建奴国力,顺便让哈尔吉达带我到山海关,然后找机会逃脱。他若选中策,豪格回来与他必有一战,我还是可以削弱建奴。”
秦玄策写道:“这两策,多尔衮都不选?那下策呢?”
“让多尔衮先扶立皇子,自立为摄政王,再找机会谋帝位。我之所以提出这个主张,只是为了让哈尔吉达能入多尔衮的眼,对我们却没有太多好处”
王笑用手指写着,心中又是叹息了一声。
这确实是多尔衮目前的最优解,对他个人与他身后的整个清王朝都是。在原本的历史上,他做出这样的选择绝非没有道理。
如今,历史进展再次到了这里,王笑费尽心机,依然不能左右多尔衮的选择。
而这一次身处局中,王笑才真正明白多尔衮的厉害之处。
“我还是小看了他的格局。”王笑写道。
王笑知道,自己必须尽快回到楚朝。
他已经感受到了历史的强大惯性。哪怕这一次三万关宁铁骑重挫了清朝的威风,但清朝的实力还是摆在那里。
他只有回到楚朝,才能真正聚集起力量抵挡可能会发生的一切。
困难自然很多。
首先,他的伤就还没好
在坟山时王笑就已经是濒死状态。他和秦玄策一起藏在尸堆里,秦玄策先被人捡走自然不会是因为他扮相比王笑更美,实在是因为秦玄策更能喘气。
而哈尔吉达虽不聪明,却也不完全是个傻子。他俘虏了王笑之后,也不会任由王笑好好疗养到痊愈,无非是吊着他一条命,伤口愈合了就撕开,也不让他吃饱,让他保持着有气无力的虚弱状态。
王笑本就失血过多,这次折腾了一场更是体力耗尽,嘴唇上都没有了血色。此时用手指划着字,划着划着便沉沉睡去
哈尔吉达把他们关在一处,是为了偷听他们的对话,次日发现并不能得到有用的信息,便打算将他们分开看管。
王笑对此早有预料,道:“这样藏着我们,对你而言也是隐患。尤其是秦玄策,他被你们捉过一次,见过他的人多。一旦被人发现,你抵赖都抵赖不掉。”
哈尔吉达之所以答应帮王笑劫出秦玄策,是因为王笑说过:“我扮成女子逃脱之事秦玄策是知道的,一旦阿林保问出来,马上要查到你头上。”
现在人劫出来了,听王笑又想巧舌如哄骗自己,哈尔吉达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那爷把这小子杀了。”
“尸体你怎么处理?别忘了,现在鄂硕负责追查这件事,他也是见过秦玄策的。”
“我自会处理。”哈尔吉达冷笑不已,道:“你还想骗我将他放了不成?”
“放了是不可能。他也逃不出盛京。”王笑好整以暇道:“你不妨将他交给秦山河”
“放你娘的屁,你休想。”
王笑已开口侃侃而谈道:“一则,你卖秦山河一个人情,这人情没准那天便可以用上。二则,你甩掉一个包袱,却还能得到秦山河的软胁
此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试想,秦山河从你这里接了秦玄策,他敢不敢声张?他只会全力将人藏好。这与你来藏有何不同?只是风险从你这里移到了他那里。
就算万一事情败露,秦山河指证是你将人送给他的,他一个降臣,谁会信他的?”
哈尔吉达道:“别以为爷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这小子知道你藏在这里,和秦山河一说,他们就可以派人来劫你。”
“秦山河不敢,也不能,这里毕竟是盛京,何况他看似荣宠,能指派的人又有几个?”王笑摇了摇头,笑道:“你若还是不放心,回头换一个地方看押我便是。”
哈尔吉达眉头一皱,思来想去,一时竟是想不出这么做对自己有什么坏处
但就是哪里怪怪的。
好一会儿,他才道:“这么做,爷不就成了卖国奸细了?”
“那有什么不好?”王笑脸上浮起一丝好笑的表情,道:“这么说吧,在楚朝日子过得好的大员,哪个与你们清朝没有瓜葛?你们派进京城的细作还不是把我们楚朝高官结交了个遍?能卖国,就能沾到好处。脚踏两只船没什么不好的,只有那些踏不到船的人嘴上酸得厉害。”
哈尔吉达又道:“但秦玄策被劫,睿亲王也在怀疑秦山河。”
“那岂非更好?秦玄策是被秦山河劫走的,更不会有人能想到是你送给他的。”
哈尔吉达本是打定了主意不听王笑的。但此时他皱眉一想,越想越觉得这样做有利无害
王笑眼见时机差不多了,又道:“我在你府里被找出来,你可以说你不认识我,就像秦玄策在鄂硕府中被找到一样,多尔衮处置他鄂硕了吗?藏秦玄策可不一样,他可是被劫出来的。总之你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王笑也不再说话,倚在墙再次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哈尔吉达又问道:“那我要怎么将他送给秦山河。”
“简单,你刚到盛京城,家里这么空,干脆去秦山河以及别的降臣家里各抢几个婢女。回头多尔衮必定要叱责你,你再把人给他们送回去。”
哈尔吉达一愣,又道:“睿亲王不会觉得我太嚣张?”
“你不惹出点麻烦让他教训教训你,他怎么能放心用你?”
秦玄策也被带走了。
地窖里再次只留下王笑一个人。
他坐在那啃着馒头,感受着浑身的伤口反复发作的疼痛。
昏暗中,无数死去的灵魂再次在他脑海中纷涌上来
“你为什么不去死?!我们都死了,你为什么要独活?”
“你说好要和我们一起死的”
王笑抬着头,看着空洞的地窖,喃喃道:“对不起了,我打算要活着回去了。”
冤魂依旧不散
王笑闭上眼,手中的馒头落在地上,连嘴唇都开始颤抖起来。
“说好一起死的!”
像是有人扼住他的脖子
两天后。
地窖的门再次被打开,哈尔吉达冷冷道:“走,给你换一个地方。”
“我忽然觉得你还蛮可爱的。”王笑低语了一句。
他爬出地窖,才眯着眼看了看天空,接着便被关进一口箱子
与此同时,秦山河从一名婢子手上接过酒杯,用细不可闻的声音道:“你不该来我这里,多尔衮猜到我会私藏你,派人监视我的行踪查王笑”
“我知道,你只要想办法替我们传一个消息”
与此同时,羊倌回到住处,小心翼翼地透过门缝向外面又看了一眼,方才闪回屋里。
他低声对刘福与侯火道:“听风声,侯爷必是没死,明天我再去看看有没有消息给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