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头忽然道:“你们说的可是李建如?”
“你他娘的也直呼督师名号?”
“呸。老朽竟与那祸国殃民之贼坐同一间牢。”那老头说着站起身来,骂咧咧道:“督蓟辽而使虏直犯京城,李建如之祸,实自取耳!”
猪八戒气极,骂道:“老子打死你!”
孙悟空便上去拦住他道:“这老头还能活几天?你打他做甚?”
那老头却还在喋喋不休道:“秦桧力主和议,缓宋亡且二百余载。李建如龌龊庸才,尚不能比秦桧”
“老子去你娘的”猪八戒重重一拳击出。
孙悟空忙将那老头一拉,猪八戒一拳击在栅栏木上,震得好几间牢房的灰尘全抖落下来。
却听那孙悟空道:“你骂不过这老头,我替你与他说。”
猪八戒道:“谁要你与他说什么鸟话?老子打死他了事。”
“你要在李督师的牢里打死他吗?”孙悟空说着,又指着那老头骂道:“难怪你这酸儒要坐牢!李帅力捍危疆,而身死门灭,其得罪却与岳武穆大略相似,其中是非曲直又岂是你一个没上过战场的竖儒可堪说道的”
那老头正要说话,却见一个戴着唐三藏面具的人探头过来看了看,有些不恼烦的骂了一句:
“都闭嘴吧!”
孙悟空道:“嘿,你杀了人后果然凶悍不少”
那边傅青主听着这争吵颇觉有趣,倚着栅栏看去,却见那唐三藏抢了猪八戒手里的钥匙冲自己这间牢里走了过来。
傅青主便打趣道:“我这间牢又是谁坐过啊?”
却听那唐三藏道:“傅先生?”
傅青主一愣。
那唐三藏便找钥匙开了门,道:“走吧。”
“是你?”傅青主惊道:“你是来救我的?”
“是。快走吧。”
傅青主愣了愣,一时极有些无法名状的感触袭上心头。
“你我不过相谈一场,连面容都未看清楚,你竟冒天下之大不违来救我?”
王笑心里翻了个白眼。
哎哟,快走吧。
这一个一个的,为何都这样慢条斯理?!
那边猪八戒与孙悟空还在与那老头争吵。
沙和尚也不把风,竟是伸头脑袋听他们吵。
戴着恶鬼面具的秦小竺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问“你又是犯了什么事啊?”
引得各个牢里的犯人都跑到门前嚷着“放我!”
“我是冤枉的”
一片混乱中,王笑叹了口气。
他看向傅青主,郑重其实地说了一句。
“我来,并非只为救先生一人,而是想请先生救天下人。”
这句话王笑从昨天便开始斟酌措词,他好不容易才想出这样忠肝义胆的一句话。
结果情境却与想像中完全不同。
周围乱糟糟的,同伙们没一个人在听。
这也就算了,傅青主居然也没有因此折服,只是在他肩头拍了拍,道:“好孩子。”
好孩子?
王笑恨不能再把他锁回牢里去。
辛辛苦苦来救你,你就夸我一句好孩子?
起码要叫一声恩公啊
牢里的混乱还在继续。
那边孙悟空与那老头打着嘴仗,却是谁也说服不了谁。
只见那老头冷哼一声,道:“老夫绝不与李贼同坐一间牢!”
说着,径直往牢外走去。
猪八戒道:“你别拦我,老子一拳就打死他。”
孙悟空抱着猪八戒道:“留他一命先老头,我告诉你,你不配坐李帅的牢房!你出去啊,你走出去就是越狱,就是受了我们恩。”
“呸”
王笑抚额叹息。
接着恶鬼跑到他面前,道:“我要将这牢里的人全放了!”
“为什么?”
“他们都是冤枉的。”
王笑道:“他们骗你的。”
“我没有骗她,我是延光八年入狱,因得罪了钱承运”
“吾是延光十五年因党争入狱”
“我是因京察入狱,其实是被齐党当做替罪羊”
“我是得罪了楚党”
王笑只觉得耳朵都要炸了。
却听傅青主道:“刑部大牢里关的大多都是官犯,大多是因党争入狱。你若想今日之事不被人查到,可将他们都放了”
“都闭嘴!”
一声大喝,众牢犯转头看去,却见那恶鬼一把抢过唐僧手里的钥匙,随意丢进一间牢里。
“自己开吧。今夜老子放空了刑部大牢,哈哈哈哈”
“喔喔喔”鸡鸣声如约而至。
积雪巷西三十六号。
五个面具放在地上。
白老虎已经拿到了剩下的一千两银子,他人却还未走。
因这群小崽子们的早餐不错,他便留下来吃早餐。
小笼汤包、粉丝汤、豆腐脑、油炸端子全都还冒着热气。
忙活了一晚上,六个人吃得狼吞虎咽。
过了好一会,傅青主从碗里抬起头道:“我被关了整整两百三十一天,想必鼠疫已进入河南、山东、京畿诸地。”
他说着,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碗,又道:“我能再吃上这样一顿热乎饭,足慰平生矣。我今日便共聚京中有识之士,振臂高呼,直斥满朝高官,为天下生民请”
王笑吓了一跳,手一抖,豆腐脑洒了一手,连忙打断道:“傅先生千万不要这样。”
“嗯?”
“直斥高官又有何用?”
傅青主微微一叹,道:“傅某并非迂腐冲动之人,为此鼠疫,我奔走两年有余,医书读罢几十册,然个人之力岂可与天相争”
两个的对话听得周围人一愣一愣的。
秦玄策专注地吸溜着豆腐脑,耳里便听到傅青主在侃侃而谈。
“你可知这次的鼠疫烈到何种地步?医者不可医啊。民间开始时称其为疙瘩瘟,便是这里长了个疙瘩,这疙瘩只要长出来,数刻功夫,人便开始呕吐,呕物如腐烂之西瓜,还带着腹中腐肉”
秦玄策一皱眉,一股不适感从喉间涌起。
“数息便死呐。”傅青主叹道:“潞安府一户人家,五十余口人一夜之夜死绝,三日后有人推开门看去,你可知是何等的景像?满院子的腐尸上面还爬满了老鼠在啃食”
“呕”
秦玄策胃里的豆腐脑全吐了出来。
“此事仅仅一月之后,潞安府人口十不存一”
“真正的十不存一。”傅青主又强调了一遍。
秦玄策看着面前的豆腐脑,已食欲全无。
傅青主却还在说:“我有个同窗好友名叫彦升,他本已准备到温州府赴任,恰好家中有个仆人死了,他便吩附另一个仆人去买棺材。你可知发什么了什么?”
“什么?”
“他那仆人久久没有回来,他便亲往棺材店去寻,却见那仆人已死在棺材店中。仅仅数刻之后,我这同窗好友亦死在那棺材店中。”
秦玄策惊骇莫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却听王笑道:“因为棺材店里有传染源啊。只要有人死了,死者的亲人染上病菌却还去买棺材,便将病菌带到了棺材店”
傅青主看了王笑一眼,目露思索。
一般人都说瘟疫,这少年却说病菌。
“何谓菌?”傅青主问道。
王笑便解释道:“微生物,肉眼看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