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4 先祖庇佑

当观测手先生爬上甲板的时候,洛林正在拼命的拨动手轮。

而且不仅是他,甲板上每个人都在拼命做着能做的事,而最多的人手则被集中到主桅,全然不顾被散弹横扫的风险,只想用最短的时间把先前完全降下的横帆重新升回去。

简而言之,逃命是当下唯一的主题。

先前为了给亚查林创造最好的射击环境,金鹿号的航线太过向内,又为了回避重炮区域主动放弃了大半动力,现在想要改弦更张,只能大费周章地把舰艏夹角从原先的相向调回相背。

这意味着整条船要以现有的慢速调头,脱离出不适风带切入迎风区,然后通过一定时间的航行累积足够的惯性,再一次跨过中间的失风带,进入能带给战舰高速脱逃的切风锐角。

这个过程光是描述都显得漫长。

洛林的脑袋和手轮一起飞快转动,拼了命地计算脱出的时间。

三分钟?还是五分钟?

在这期间,亚查林肯定能等到不止一次射击的机会。

但因为射角的问题,调头过程中射出的弹丸即使命中也很难形成直击,更难像先前那样,给予安第斯号肉眼可辨的伤害。

而与之相对的,安第斯号会在200到300米的距离获得至少一次饱合炮击的机会。

亏了么?

洛林扪心自问。

金鹿号如今整个暴露在安第斯号的打击范围内,一旦饱合炮击发生,单纯的技术已经不足以保证他们不被击中。

这时候更值得期待的反而是虚无缥缈的运气

洛林斜瞥了一眼观风的头巾:“海娜!距离!”

“240220,正在折向,抵近放缓!”

头巾渐渐扬了起来,乘着风势舞动得越来越欢快

“副炮射击,右舷被弹,回避!”

洛林啪一声地手轮打到底,与此同时,主帆恰好升到顶点,全帆猛胀!

“平行,切风!”海娜大声告诉洛林结果,声音与皮尔斯的预警混成一束。

“炮击!规避!”

如同演练了千百次,正在回盘的手轮被洛林一把摁住,金鹿号在风带内切出一个极小的左斜,右舷微微抬起,厚重的船壳迎向飞弹。

弹丸急坠!

十二磅的散弹和九磅的链弹噼里啪啦打在金鹿号左近的海域,巨大的浪花横推着船身,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巨大颠簸。

第一次危机回避!

洛林松开手轮,任由它回盘至原位,随即抬手轻轻一卡,锁住船舵。

“海娜,盯着安第斯的炮舱,饱合炮击也不远了。”

海娜郑重点头。

“还有你,先生。”洛林眯着眼看着观测手,“希望你不是来告诉我,我的司炮长正准备放弃责任。”

“这是无稽之谈,船长!”观测手嘭一声立正致敬,“德塞先生让我上来,只是想要求更多的射击机会!”

“更多的机会?”

金鹿号的右舷一轮还击,三号炮门侥幸命中,在安第斯号的舰艏附近击中船壳,崩出一片木屑,没能造成任何威胁。

一如所料

洛林郁闷地甩了甩头:“我会不断给你们创造机会,这是本来就约好的。”

“不德塞先生的要求是五次,或许十次”

“十”

“饱合炮击!”

洛林的反驳尚未脱口,身边的海娜和头顶的皮尔斯就同时发出了预警。

“距离270,饱合炮击,右舷被弹!”

“规避!”

规避在指令发出前的当口就已经开始了,洛林一下松开卡锁,手轮左满到底。

与此同时,操纵纵帆帆桁的水手们纷纷踩着护栏跃起,借重整个身体的重量和大船转向的惯性推着纵帆追逐风向,用以维持住短暂的失风期间,金鹿号唯一的助推!

金鹿号,左切!比比

二十四磅的地狱使者们裹挟着啸音坠落下来,前三发落在距离金鹿号近50米远的舰艏航向,溅起巨大的水花。

第四发,第五发,距离渐近,扑起的浪头推在金鹿号的船壳,把本就侧倾严重的船身推得愈发倾斜。

接着是第六发,第七发,第八发越过金鹿号的头顶,远射出30余米的距离。

第九发!

洛林盯着弹丸的轨迹,瞳孔骤然间收缩:“舰舰艏直击!”

那嘶吼尚在半空缭绕,硕大的弹丸就呼啸着砸中了舰艏中心,正击打在如洛林标志般的炼金弩炮独角鲸上。

咔!咔咔咔咔!轰!

船身如遭重击般剧烈的震颤,高耸的艏甲板毫无阻滞地崩塌,飞起的金属小件像散弹般横扫过甲板,直接把两名水手当场打飞。

洛林闻到了一股绝望的味道

“扑灭火情,检查损伤,用最快速度告诉我情况!快!”

他攥紧手轮机械似大喊大叫,但恍惚的精神早己顾不上其他,连最后三枚炮弹的落点都不甚详知,只是从船的反馈,知道没有第二枚炮弹击中金鹿号。

刚才一击有没有对船壳或龙骨造成损伤?

如果船体漏水或是结构受损,速度骤降的金鹿号有没有把握逃出安第斯号的追击?

战沉?

仅仅片刻工夫,一身硝烟的临时三副跑到了洛林面前。

“船长!是奇迹!”

“什么?”洛林神色迷蒙。

“是奇迹!独角鲸弩炮挡住了炮弹的冲击,仅有艏舱被击毁,因为所有弹药都被挪到了甲板上,火势也不大,已经控制住了!”

“也就是说没有大碍?”

洛林突然回想起当年在赫巴西岛时,克伦初得独角鲸那兴奋的模样。

炼金弩炮赫耳墨斯特里斯墨吉斯忒斯,独角鲸,虽然随着战斗级别的提升,他几乎没有用到过这套神奇的古老弩炮,但根据克伦的话和丹尼尔后来的研究,它似乎比现有的材料处置手段都更坚韧,几乎达到了不可破坏的地步

“先祖的庇佑么”洛林喃喃自语。

哗啦!

观风的头巾在沉寂多时后猛地舞动起来,他们终于切出了失风带,回归到最适合逃逸的切角当中。

洛林深吸了一口气,在眨眼间调整了精神状态。

“先生!”他对观测手说,“回到你的岗位去,第二次冒险要开始了!”

“是!”

观测手飞快地往回奔,那蹒跚的背影在不断地提醒洛林刚才那惊险的一幕。

但对于冒险者来说,唯有结果才是需要长久品味的东西。

他们已经奇迹般地度过了危机!

洛林有一种想笑的冲动。

“海娜,我有一个坏主意”

安第斯号,主甲板上。

一个端严高大的中年军官举着望镜,一动不动看着踉跄远逃的金鹿号。

刚才的饱合炮击有一炮正中了目标,预计击穿点在舰艏或是左舷,但因为视角问题,船上的八个观测点都没能确认到击穿的战果。

可是金鹿号的行驶轨迹确实变得古怪起来,虽然是满帆,船速也低于预计。

更重要的是,从她的方向看,对面的雇佣船长已经放弃了接舷的计划,不再纠缠安第斯号,转而寻求突围脱逃。

这说明重创了吧?

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来人。”

副官提着速记本站到他的背后:“伯爵,请下令。”

“通知图腾号,敌舰大损,追击残敌,要注意幸运马蹄铁号的动向,对方有可能断尾求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