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斯特拉号。
不同于被捶得七晕八素反倒昂扬起斗志的贵妇人号,密斯特拉号正处在虎口脱险后的缓冲期。
船上很安静。
水手们清理着凌乱的甲板和舱,连交头接耳都轻声细语,唯恐招来主管海员的斥责。
安妮从厨舱里走出来,胳膊夹着才统计完的战损情报,手上捧着香气缭绕的热可可,一路和水手打着招呼登上艏楼。
法芙娜正缩头缩脑地趴在海图上画着什么。
“提督?”安妮喊了一声,毫无回应。
“法芙娜?”她换上了名字,稍微稍微加了那么一点点音量。
法芙娜噌一声跳起来,丢掉笔,弃掉图,连滚带爬缩到上甲板的护栏,抓着栏杆小心翼翼地转过脑袋。
这是怎样一张脸啊……
小脸通红,发鬓散乱,大大的眼睛难得从头发后面露出来,却满满当当浸饱了眼泪,稍一晃荡就从眼眶钻出来,劈啪劈啪砸在地上。
安妮的脑子一下就嗡了。
“法……法芙娜,别哭,别……”
“安妮……”小小的提督委屈兮兮瘪着嘴,努力压制着哭的冲动,“刚才,我还以为要死了……”
“你……你做得很好啊!我们的损失不大的!真的不大的!”
“可是挨了好几十炮……我看到木工室在拆甲片,左舷的甲片好像全要拆掉……”
“啊……那个啊……毕竟是从贵妇人的身边挤过去,被三十二磅炮扒皮也是没办法的事……”
安妮温柔地放下战损统计,走过去把可可递到法芙娜手里。
“你的热可可,特浓。”
“谢谢……”法芙娜怯怯懦懦地道着谢,把可可杯捧到嘴边,伸着舌头像小猫似一下一下地舔,“凉过了……”
“嗯,厨房那些家伙在突击开始时泡的,说是绝不能再烫到提督的舌头。”
安妮笑着挤到法芙娜身边,手一够,就把战损统计够到手上。
“统计结果,艏艉攻击能力完好,右舷火力下降四成,左火力舷下降五成。船身上全是判定的贯穿,不过没有真的开洞,所以既不会殉爆也不会进水。”
“另外伤了部分横帆,航速下降了一成左右,翼帆、辅帆完好,但甲片和挡炮板损失太多,接下来的抵近,你制定计划的时候要小心点。”
“接下来……”法芙娜好容易收起来的眼泪又溢了出来,“差点忘了还有接下来……”
“啊!!法芙娜!法芙娜!不想抵近也可以的!这场演练只有四个小时,贵妇人伤了艏桅,接下来只要再坚持三个半小时就……”
“只剩下三个半小时?”提督可怜巴巴看着大副。
“对啊!”
法芙娜赶紧喝了一大口可可压惊,然后连嘴都不抹,嗖嗖嗖爬回海图,捡回笔来继续画画。
安妮长舒了一口大气,斜靠着栏杆继续安慰。
“法芙娜,不用担心啦。贵妇人的火力虽然强,船壳也很厚,但以你的实力如果坚持只要优平,就算是亚提斯副会长也拿我们毫无办法,我们优势很明显的。”
“安妮……”
“嗯?”
“你来看……”法芙娜低着头招手,“我们的时间不太够,而且贵妇人伤了艏桅,在调整好之前,应该是最笨拙的阶段。”
“我知道我们的情况也很糟糕,但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住,就没机会把贵妇人击沉了。”
安妮心里老怀安慰:“就是说啊,根本就不危……诶?你说……击沉?”
“嗯,需要处置的简易处置,我们立即调头,由布伦希尔德和格蕾缠住未来和新生代号,我们去咬贵妇人的屁股。”
“咬……屁股?”安妮狠狠揪了自己一下,也爬过去,“法芙娜,你不怕了?”
“怕……”法芙娜泪汪汪抬起头,“但是不赢的话,不是白怕了么?”
“哈?”
“本阵调头,全速追击,两翼各舰继续包抄,安妮,安抚好船员的情绪。”
“嗯,喔!”
听到了好友肯定的答复,法芙娜抛开笔,就在海图上抱着膝盖坐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海面。
“安妮……”
“嗯?”
“你说,会长和卡特琳娜姐姐为什么要安排这场演练,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和产品展销联系到一块呢?”
……
演练如火如荼。
在广阔的海面上,无头鸵鸟与向阳花号果断地脱离开本阵,凭借着宽而广的战场向背离主阵的方向飞速航行,同为第六级的第一编队布里根廷和布里格则以汹汹之势向她们绕后包抄。
这种百慕大小舰的速度很快就超过了风,纷纷攀上12节,远远超过了常规炮舰的上限速度,但从她们航行的姿态上,却明显表现得游刃有余。
观众们沉迷在竞速的浪漫和热血里!
虽说相比于瞬息万变的主阵对抗,追逐战乍看之下会给人一种不显山不露水的错觉。
可当主阵的硝烟散尽,那种冠绝当世的速度和灵活所带来的巨大反差就立刻投射进人们的眼窝,取代先前那种斗兽般的残忍刺激,勾起了人心深处的向往之情。
海事集团是当今世上设计最优化的高速舰引领者。
其产品目录当中,军用领域有155节的一代侍神级、145节的二代侍神级和同为145节的瓦尔基里级。民用领域则以18节娇花级与16节海鸟级为最佳代表。
这些高速舰被冠以“德雷克设计风格”的专用称谓,其特征造型修长,流体锐利,在独具高速的同时,成功保持了平均水准的稳定和灵活。
尤其是海鸟级布里格型和娇花级布里根廷,作为海事集团面向中低端顾客的主力商品,海鸟级攻防平均,娇花级造价低廉,在各自的目标市场都拥有让人难以舍弃的特殊优势。
洛林在她们的营销上不遗余力。
主结构定型三年来,他高调地在百商结社内部进行有限的投放和造势,虽没有开放全面订购,但两款船的大名早已借着联社之口传遍了泛大西洋的漫长海岸。
在她们的压迫下,各大船厂纷纷抢先推出了各自的新式船型。
最近两年,新大陆民用六级市场共推出以百慕大型为基础的新式船型17款,平均高速从原先的115节提升到今年的14节。
这种突如其来的技术爆炸让原先统治民用帆船领域的欧洲老牌船厂始料未及。
在朝气蓬勃的新大陆同行的冲击下,他们的市场份额摇摇欲坠,就连素来求稳求强的主流海军思维也出现了撬动,高速化海战成为近些年讨论的热潮。
就在这时,大体满足了自用需求的洛林终于允许海事集团全面向市场开放产品目录,赶在迈阿密开发热潮的当口把整个新大陆的资本目光聚向了比斯开湾。
在他心里,直属舰队第一和特勤编队在比斯开湾的实弹演练既是海事集团产品推介会,又是资产公司的地产营销会。
洛林很忙。
勾起了大不列颠代表科林伍德上校的剁手欲望,他很快就从包厢告辞,转向他的下一个目标美国代表。
观战台上熙攘喧闹,准备充分的营销员们游走在诸位或大或小的资本家中间,一边介绍海面上飞驰的战舰,一边不着痕迹地渲染迈阿密的光辉前景。
最上端的包厢也很热闹,卡特琳娜和西班牙代表谈笑风声,从纽约赶来的查克陪着法兰西代表,荷兰和丹麦共享一个包间,克伦和他们推杯换盏,葡萄牙人也应邀出席,毕竟商场没有永远的敌人。
洛林信步走到美国包厢门外,整了整衣饰,轻轻敲门。
“汉密尔顿先生,请问我能进来么?”
包厢的门呼一声拉开,紫眼珠的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微笑着靠在沙发上,满脸迂挪。
“为什么先见英国人?”他问,“肯维,美利坚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