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的清晨,雾气腾腾,露水深重,立春后的天气乍暖还寒。
京师义庄,在苍白色的雾气中各省棺堂大间,陆陆续续走出一位位仿佛黑白双煞似的守夜人。
他们老的老残的残,但都满脸疲倦。
说实话整夜整宿的熬着守着,对任何人都不是一件轻快的活计。
这时,韩宣武一身劲装站在义庄大院里,手里握着一大把银角子。
每当有守夜人经过他身旁,韩宣武都会主动塞给他们一个银角子,并说上几句辛苦了,当酒钱之类的话。
太平年月里,如果能混一口吃的,没谁会愿意来义庄里当一辈子的守夜
每个守夜人都有自己不幸的过去,日子过得实在太苦。
韩宣武也是守夜人行当里的。他既然有钱了,顺便接济一下同行也算是做善事。
并且这段时间来,他三天两头的不见人影,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
别的守夜人都是一队,一人疲累了,还有另一人看着,自己可以偷偷迷瞪一会儿。
然而跟韩宣武同队的守夜人可辛苦了。每回都是替他硬抗下一个整宿。
“谢武爷赏!”
“武爷,您万福金安!”
老酒鬼,小六子等守夜人得了一笔意外之财,高兴的眉开眼笑,不约而同的冲韩宣吴作揖道谢。
韩宣武也不是一视同仁,凡是平日里跟他走的近一点的,都会偷偷多塞上一枚银角子。
很快,一大半的守夜人都领完赏钱走了。
等义庄大院里冷清下来,韩宣武掂量着所剩无几的银角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他舒展了一下身体,挥手拂去衣服表面的露珠。
这时候,一道干瘦的身影行动迟缓的从云贵棺堂里走出来,
守夜人张大胆,一个能吃贪睡,胆大包天的憨货。
虽然他人憨却不傻,并且他是义庄守夜人里唯一娶了媳妇的人。
张大胆的媳妇长得颇有姿色,但是不太守妇道,平日里勾三搭四的,听说有几位相熟的姘头。
不过张大胆并不在意这些,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俺能娶到如花已经是八辈子的福了。
“大胆,过来!”韩宣武冲他招手道。
张大胆急忙跑过来,满脸讨好道:“武爷,您找俺什么事?”
韩宣武笑着调侃道:“是不是又睡过头了?憨货,我刚才打赏银子,你没听见吗?”
“银子?!”张大胆一听有银子,雪白的脸上顿时激动得通红,一双眯眯眼瞪得溜圆。
媳妇管的太严,穷的他连口肉都吃不上。
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肚子里好像多了一个无底洞,总是吃不饱而且越吃越饿。
有时饿的抓心挠肺,偶尔看见了尸体,他都想爬上去咬上一口。
“谢武爷赏!”张大胆惦涎着脸,笑嘻嘻的把手伸到韩宣武面前。
“憨货,给了你银子别全交给你媳妇,有句话你要记着,男人得学会藏钱。”韩宣武笑着提醒了他一句,顺手把大约一钱银角子塞到张大胆手上。
嗯?不对!
韩宣武刚触及张大胆的手,感觉皮肤冰凉彻骨,他顿时变了脸色。
再仔细一端详,只见张大胆满脸憔悴,皮肤苍白若雪。
几天不见,他的身体竟然干瘪了下去,就仿佛一副人皮套在了一具骨架上,而且真皮层下隐隐透出一缕缕好像蘑菇似的菌丝藓痕。
韩宣武看到这些,脸上表情越发阴沉。
他一声不吭的撸起张大胆的袖子,立即看见骨瘦如柴的胳膊上居然遍布着汗毛般的白绒,
这些白绒根子下连着蘑菇状的白色菌癣,一丛丛的已经长满了整条胳膊。
“这...这...”
此时,张大胆也发现了身上的异状,心里顿时惊骇万分,吓得说不出话来。
“尸癣症!”韩宣武表情严肃的吐出三个字。
尸癣症是一种极少记载在医书里的罕见病症。
普通老百姓甚至大部分医生都没听说过这种病。
但在阴行行当里,尸癣症却是大大有名的存在,凡是吃阴间饭的人都对其畏之如虎。
因为它有极强的传染性和高达九成的死亡率。
从感染到死亡仅有短短七天时间,仿佛死人头七忌日。
然而令人感到怪异的是,尸癣症只在如土夫子,守夜人,抬棺匠,赶尸人等等阴行职业里传播,却对普通人毫无威胁。
曾有阴行前辈哀叹,阴行作孽遭天忌,尸癣症是老天爷降下的天谴,
“武爷,我我不想死!您要救我呀。”张大胆吓得六神无主,慌乱之下扯着韩宣武的袖子不放,拼命的哀嚎哭求。
“慌什么,你还没死呢!看样子你刚感染了不到五天,还有的救!”韩宣武低声喝骂了他一句,一用力抽回了衣袖。
“武爷!”张大胆闻言心里稍安,眼巴巴的看着韩宣武。
“阴行里也不是没有治疗尸癣症的办法。还阳酒听说过吗?”韩宣武略一思索后说道。
张大胆一听这话,顿时绞尽脑汁的开动脑筋,终于在久远的记忆里回想起了一星半点关于还阳酒的传闻。
“武爷,还阳酒是不是还有另一个名字,叫五灵血酒?”他满脸期望的问道。
“对,五灵血酒就是还阳酒。”韩宣武点点头肯定道。
接着他慢慢向张大胆解释起来。
所谓五灵血酒就是用人,虎,羊鸡,狗五种动物的血液混合酿成的一种灵酒。
这种酒对原料的要求极高,酒胚要用百年绍兴黄雕酒。
五种动物血液也不是随便就行的。
人血要用十二岁的童子血,虎血最好是长白山啸聚山林的成年公虎。羊血用最善攀岩的藏地黑毛岩羊。
十年龄以上的紫冠大公鸡的鸡冠血品质最佳。
而狗血则要活过二十年的黑狗心头血。
最关键的是这五种灵血的保质期很短,最好现用现配。否则过上一两天,血液里阳气逸散大半,就失去了治疗效果。
听完这些苛刻要求,张大胆已经完全绝望了。
“武爷,看来我是死定了!”他自暴自弃道。
韩宣武却微微一笑,道:“别急着下结论,还有我呢。而且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尸癣症传染太快,现在指不定已经传染给多少人了。”
“您有办法搞到五灵血酒?”张大胆一听这话,差点蹦了起来。
“给我半天时间,你先去通知义庄里的人在这里集合。”韩宣武吩咐道。
他虽然没有言明,但其从容不迫的姿态,仍然让张大胆心里安定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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