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这时候仍在那里叫骂着。
“贼道,妖道,疼死老爷我了。”
张阳听到急忙过去,将他扶了到了道人身边,宋时仍骂不绝口。
张阳怕道人生气不肯治,忙劝宋时:“你先消停一会吧,手还要不要了?”
可是这宋时根本不听,嘴里还犹自骂着难听的话。
谁想那道人听了宋时的骂,若无其事,反对张阳道:“你不要为难,我是不愿和死人生气的。”
张阳心中又是一惊,这已经是今天第二次听道人说这话了。
那道人说罢,将宋时手拿过来,只见道人两只手合着宋时一只手,只是轻轻一揉,便道:“好了,下回可不要随意伸手打人啊。”说罢,看了宋时一眼,又微微叹了口气,宋时除了手上尚有点红外,已是不痛不肿。
张阳怕他还要骂人,便将他拉到了一边,又满脸堆笑的过来给道人称谢:“感谢道长慈悲,不知道长还要不要喝酒,酒帐回头跟我算在一起就行。”
道人道:“我酒已喝够,只再要五斤大曲酒,作晚粮足矣。”
张阳忙对旁边酒保道:“快,去取五斤大曲酒来。”
酒保急忙去取了酒,又帮道人装入葫芦之内。
那道人却是连句话都没说,拿过酒葫芦,背在背上,头也不回就走了。
一众举人顿时都哗然起来。
“这肯定就是个妖人啊!”
“什么妖人,就是一个江湖术士,骗酒喝的吧?”
“就是啊,看到云从兄给他结账,立马走了,刚才还要占座位呐!”
惟独张阳跟着道人往楼梯口走去,可突然感觉脑袋一晕,就看着道人走下楼梯,直到看不到人影,才忽然回过神来,想起连名字都忘了问那道人,也不管众人议论纷纷,急忙来到窗边,看那道人往哪边方走去。
只见那道人出了酒楼,楼下行人非常拥挤,惟独那道人走过的地方,人无论如何挤法,总离他身旁有一二尺,好似有什么东西从中阻拦似的,张阳心中十分惊异且肯定,这必定是一位真人。
因为刚才不知道怎么的居然就失神愣住,不禁脱口喊道:“道爷请留步!”那道人本在街上缓缓而行,听了张阳喊话,两肩膀一抖,又转头朝着楼上一看。
张阳原本以为他会停下,谁知道那道人脚步突然加快。
这时一众举人吵闹了一阵,看见张阳对着窗户发呆,有几个人就过来拉他去吃酒。
张阳回头跟他们敷衍几句,再朝着刚才那个地方看,却是已经看不到那个道人踪影。
顿时心中懊恼不已,但是为了不被大家发现异常,也只能落座陪着大家伙吃喝笑谈。
众人吃饱喝足,那宋时因为今天碰了一个钉子,没心情在这里继续待着,便开口道:“这饭也吃了,酒也喝了,众位年兄咱们还是回客店吧?”
众人都知道他心情不好,也就都答应,张阳也去找掌柜的结了账,跟着大家回到了客店。
第二天一早,一众举人吃过早饭,经过了一晚上又变得生龙活虎的宋时提议道:“今天咱们不如去慈云寺游玩?这慈云寺乃成都有名的禅林,曲殿回廊,花木扶疏,非常雅静,而且那里有通禅观,更是名传蜀地。”
张阳还沉浸在昨天放跑了道人的懊恼中,一听这名字,顿时觉得耳熟的很,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到底是啥地方。
一位举人笑着接口道:“我知道,那个慈云因为寺庙产甚多,和尚轻易不出庙门,而且庙内的和尚均守清规,确实是个好耍的去处。”
他话音刚落,另外一个举人也皱着眉头说道:“只是这慈云寺离城有二三十里”
宋时看他样子,急忙打断他说道:“我都打听好了,庙旁是个村集,那里也可以休息吃饭,年兄不要有顾虑。”
张阳想了想也开口道:“成都名胜,游览已遍,如今只剩这个好去处,我们何不今天动身,就在那里打个店房住一天,游完了庙,明天就起程往重庆去呢?”
宋时因为昨日吃了苦头,面子上不好看,加上心里有些怕那个道人,早就想离开成都,首先赞成。
众人听到张阳开口,一群刚出家门的年轻人本来也就没什么主见,就纷纷同意,其实大家对这个慈云寺也是闻名已久,而张阳单纯的就是想去看看为何自己对这个名字感到熟悉。
商量好后,张阳托掌柜的帮忙雇了几辆驴车,带着一众举人和小三儿就往城外慈云寺去。
走到正午时分,一行人终于走完这三十里路,果然看到有个小集市,也有客栈和饭店。
张阳对着路边一个卖竹编的老汉问道:“劳烦请问,这慈云寺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老汉还没回话,他身旁一个卖豆腐的大娘已经笑着接口:“这慈云寺就在那边一里路不到。”
另外一个摆摊卖查渣面的中年汉子也接口道:“这已经是晌午,众位老爷何不先吃了午饭,再去那慈云寺游玩?”
旁边的一众摊贩也都叽叽喳喳的过来搭话,张阳这一行人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公子,这些小贩平时看人眼光毒辣的很,都知道他们有钱,也就都想趁着这个机会做点生意。
最后众人找了一间客栈,胡乱的吃了一些酒饭,就急不可耐的要去那慈云寺,走之前张阳让小三儿在店中留守,帮大家看着行李。
半里路并不算太远,一刻钟不到众人就来到一片茂林之前,嘉树葱笼,绕过茂林,眼前就出现红墙一角,一阵风过去,微闻梵音之声,果然是清修福地。
众人走到庙门前,陆续进去,一位知客僧就迎了上来,请他们到厢房稍息,又吩咐小沙弥端来素点清茶,大家寒暄了一阵,用过茶点,知客僧便引大家往佛殿禅房中去游览。
交谈中张阳知道了这个知客僧名叫了一,他谈吐非常文雅,招待殷勤,很合张阳等人的脾气。
只是游了半日,张阳也没想起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直到日头偏西,知客僧了一又领着一众举人到一间禅房之中歇脚。
这间禅房,布置得非常雅致。
墙上挂着名人字画,桌上文具非常整齐,靠西边禅床上,有两个夏布的蒲团,说是晚上做静功用的。
这时候宋时开口道:“不知道方丈何在?我等都是读书人,想与他谈谈。”
他话音刚落,另外几人也纷纷说到要请方丈出来。
了一为难道:“家师智通,在后院清修,谢绝尘缘,轻易不肯出来。”
顿了一下又说:“诸位檀越,改日有缘再会吧。”
众人听了,都纷纷叹到可惜,夸赞那方丈是世外高人。
这边宋时又看见一轴画,总感觉挂得地方十分不合式,正要问了一,为何挂在这里。
忽然有一个小沙弥进来说:“方丈请知客师去说话。”了一便对众人道:“小庙殿房曲折,容易走迷,诸位等我回来奉陪同游吧,我去去就来。”说罢,匆匆走出厢房。
宋时便对张阳道:“你看这庙中的布置,同知客僧的谈吐,何等高明风雅,这间禅房布置得这样好,满壁都是名人字画,偏偏这边墙上,会挂这样一张画,岂不是佛头着粪吗?”
原来这间禅房面积甚广,东边是窗户,南边是门,西墙上挂着米襄阳烟雨图的横幅,北墙上挂的是方孝孺白石青松的中堂,旁边配着一副对联,集的宋句是:“青鸳几世开兰若,白鹤时来访子孙。”落款是一个蜀中的小名士张易。
惟独禅床当中,孤孤单单挂了一个中堂,画的是八仙过海,笔势粗俗,满纸匠气。
众人先前只顾同了一说话,不曾注意,经宋时一说,也都回过头来议论。
张阳正坐在床上,听到宋时对他说的话,便点点头敷衍着说是。
他也不懂这些,平时都是尽量避开和他们附庸风雅,但回头看那副画的时候,见到那中堂下面横着一个磬锤,随手拿起来把玩。
一个不留心,把那八仙过海中堂的下摆碰了一下,大概上面挂的那个钉年代久远,有点活动,经这磬锤一震,后面凹进去一块,约一人高,一尺三寸宽,上面悬着一个小磬。
众人都不明白这磬为何要藏在这画后面。
宋时正站在床前,看到这一幕觉得挺有意思,把磬锤从张阳手中取过来,随便击了那磬一下,只听当的一声,清脆可听,于是他又连击了两下。
这时候,张阳突然见有一个小和尚在厢房外面探头,便道:“宋年兄不要淘气了,乱动人家东西,知客来了,不好意思。”
话音刚落,众人耳边传来三声钟响,接着是一阵轧轧之声。
同时墙上现出一个小门,门前站立着一个衣衫不整的艳装女子,见到众人,“呀”的一声,连忙退去。
宋时大惊道:“原来这里有暗门,还藏着女人,那方丈一定不是好人!我们何不进去骂那秃驴一顿,大大地敲他一下钉锤(川语,即敲竹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