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杰看着满桌子的菜,琢磨了一会儿,然后他发现了问题所在。
他问侍者:“酒呢?怎么没有酒?”
罗杰的问话让侍者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侍者耸耸肩回答道:“抱歉,现在没有酒了。”
罗杰诧异地问道:“你们又不是教徒,这里不是基督徒聚集区吗?什么时候基督徒也禁酒了?”
“我们的老板打算改信教了,他把厨师都换了,换了个摩尔人,现在提供的菜品都是符合教义的摩尔菜。”
罗杰看侍者说话的时候隐含怒气,他嘴上的两撇小胡子随着他的话语在抖动。
罗杰问:“因为信仰吗?”
“不,是因为钱。领主的异教徒税收得越来越厉害了。老板为了省这笔钱,决定改信教。其实他压根就不信,他什么都不信。”
“那你们这些侍者呢?你也要跟着老板改变信仰吗?”
“我才不愿意呢,我想好了,等他改信了,我就走,离开这里。”
“人各有志,”罗杰安慰道,“遵从自己本心不后悔就行了。结账吧。”
“随便给吧,无所谓的。”
侍者的态度让罗杰不禁莞尔,敢情是准备走人,所以也不关心客栈是不是赚钱了。
罗杰不好意思赚这个便宜,他有钱也不在乎,他估摸着付了账。
侍者数也不数收进柜台里。
“再给您来壶薄荷茶吧。”
侍者又拿了一个银壶过来,显得特别大方。
罗杰爽气地给了侍者小费,他很满意这个小胡子。
“问你件事,城里哪里可以买到雪莉酒?”
“您要是早几天来,我们这里就有,可现在买不到了。
“城里最近来了一个叫伊本图迈尔特的伊玛目,他到处宣讲教义,坚决要求所有人都遵守教义。
“城里好些下级的官僚都信他的,所以现在全城禁酒,大家都不敢卖了。
“或者在城主府里还有雪莉酒。”
“你偷偷地卖点给我呗。”
“我是愿意的,可老板已经把酒都贱卖了啊对了,还有个人,那个走私贩子,她那儿应该有卖,老板就是贱卖给她的。”
“她叫什么?”
“卡门。”
“在哪儿可以找到她?”
“弗拉门戈区,她是Fn。”
“Fn,弗拉门戈。”
罗杰点点头,他知道这词的意思。
这是两个阿拉伯字的融合,Feg与Menga,前者指逃亡者,后者指农夫。
罗杰知道这也是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基督徒,对吉普赛人的称呼。
“谢谢。”罗杰又给了一笔小费。
“您太客气了。”
侍者详细告知了罗杰哪里可以找到卡门,以及怎么才能见到她。
罗杰决定明天去试试运气。
但是侍者的话改变了他的想法。
“您最好今晚上就去,她很狡猾,时常改变想法,谁也不知道她平时会在哪儿。
“但我知道她今晚上会在那里跳舞,她就喜欢跳舞。您去了,一定能找到她的。”
罗杰很满意,他想,古人云“钱能开道”,又说“得道多助”,果不其然。
夜幕下的塞维利亚依然热闹非凡,街道上的行人甚至比下午的时候还要多。
安达卢西亚的阳光过于热情,所以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了昼伏夜出的生活。
当地人称为弗拉明戈区的吉普赛人聚集地,在塞维利亚城市的角落里。
罗杰根据侍者的介绍很轻松地找到了。
透过街边石砌屋子敞开的门洞,罗杰看到这些屋子里空间都很狭小,墙面和地面都用毡毯装饰着。
他看这里的人紧密地生活在这些小空间里,如同在马车里生活一样。
但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并不觉得挤。
即使这种拥挤的生活给他们带来不便。
罗杰看到一个行走的女人裙角不小心扫过一个蹲坐着吃饭的男人的碗周。
于是那个男人就停止进食,把那碗食物倒掉了。
罗杰还看到这里每户人家里都备有三桶水。
他看到有人用其中一桶里的水濯洗食物,用另一桶里的水洗脸,用第三桶里的水洗脚。
有个小孩好像不小心搞错了,他的母亲于是狠狠惩罚了他。
这里狭窄的街道上孩子很多,呼啦啦奔过来,又呼啦啦奔过去,欢声笑语便随着他们一会儿到这里,一会儿到那里。
罗杰嘱咐手下看紧钱包。
他知道顺手偷个钱包也是这些孩子的乐趣之一。
街上有算命的妇女在兜生意。
有的拿着廉价绿水晶雕刻的水晶球,有的拿着如同扑克牌一样的薄木片。
她们将木片在手中转来转去,挥手拍出一沓,反手又甩出一摞,然后叫客人从中抽出几张。
还有些身体健康的男人在乞讨,他们向罗杰伸出手,神态自若,没有丝毫的羞愧。
罗杰从这些人中挤了过去。
前面一个幽暗的小巷口,有个穿长袍的女人站在那里。
罗杰路过的时候,她敞开了袍子。
罗杰看她里面什么都没穿,显然她背后幽暗的小巷就是她办公的地点。
罗杰理也不理地走过。
他眼角看那女人又裹紧袍子,继续等待生意上门。
罗杰一直走到一栋似乎是废弃的粮食仓库前。
仓库的大门完全被封死了。
罗杰绕着仓库走,他在仓库侧面找到一扇边门。
边门很窄,只能一人通行,一扇木头门紧紧关闭着。
周围没有人,一片寂静,似乎这地方只是一个无人涉足的废墟。
罗杰上前敲门,用的是侍者告诉他的节奏。
木门发着“吱呀”声开了。
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挡在门口。
罗杰没和那人废话,他照着自己和手下总共六个人的份,数出几个银币递过去。
那人接了钱就让开了道。
罗杰进去后,发现这是一条狭长的甬道,尽头还有一扇门。
空气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罗杰回头,看到那个行尸走肉般的家伙关了门,坐地上自顾自继续抽麻烟。
罗杰走到尽头推开门。
六弦琴“噔棱棱”的声音扫进他的耳朵。
门里人头耸动、黑影重重。
仓库里的空间如同一个巨大的甬道。
竖立的墙在顶上画着圆弧连接在一起,如同桥墩顶着桥面般支撑着屋顶。
没有窗,有限的几根火把全都集中在一端。
那里有个木头搭的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