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罗河将近三百米宽的河面静静地横在罗杰眼前。
河水看不出流动的样子,似乎只是在原地起伏着,时不时亮起耀眼的光斑。
仿佛它们一点都不急着往西流出喇叭形的杜罗河口,汇入大西洋里去。
仿佛它们更愿意在这个古罗马时代就作为港口的,葡萄牙伯国首府波尔图的老城边上晒晒太阳。
倒是河面上往来穿梭的船只,都是一副分分钟赚几百万的匆忙。
特别是那些涂成黄色的木船。
罗杰从本地人口中得知,它们都是“酒船”。
这种造型独特的黄色木质结构船,将杜罗河上游大小酒坊和家庭作坊酿制的酒运到波尔图。
这些酒都被存放到杜罗河南岸河畔,绵延数公里的一个个巨大酒窖中。
罗杰隔着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酒窖,以及它们临河一面展示产品和洽谈生意的门店。
他知道,波尔图被称为“酒都“是名符其实的。
这时候,波尔图主教座堂的钟声,从东面50多米高的小山丘上传了过来。
罗杰不清楚这是葡萄牙人的晨祷还是午祷,亦或是中间的某场祷告。
他现在知道伊比利亚半岛上的基督徒们祷告起来,和西西里是不一样的。
不光是礼仪繁复,连祈祷的对象都不一样。
伊比利亚半岛上的人们,不只是用“圣雅各”代替了“哈利路亚”。
就连“耶稣”都得靠边站。
虽然他们是信基督的,虽然他们把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受难像放在教堂祭台中央。
但他们更喜欢把“圣母玛利亚”挂在嘴上。
罗杰想到了“圣雅各”,于是他又想到了前几天,刚刚逆向走完的葡萄牙朝圣之路。
他的心跳突然加快,身上出了层细汗。
罗杰觉得有点热。
他看向天空,波尔图蔚蓝的空中没有一丝云彩。
他不知道是前段时间的降雨把水汽都消耗光了。
还是如同本地人说的:“这里的雨水比酒还珍贵。”
虽然只是上午,但热情的阳光似乎想要把罗杰烤化。
于是罗杰把木椅子往树荫里挪了挪。
他小心不碰到手上刚结痂的伤口。
他重新坐下的时候,膝盖上的淤青又开始疼了。
罗杰没去管它,像这样的淤青他身上还有好几处。
这点轻伤对他而言不算什么,过几天就能好。
他知道现在只要做点什么,就不会觉得疼了。
于是罗杰把注意力转向木桌上的葡萄牙本地美食。
他先试了试作为前菜的奶酪。
这些葡萄牙语称为“Queijo”的东西分开放在几个碟子里,因为它们的味道是不同的。
罗杰的舌头没有他的耳朵灵敏。
他分辨不出哪一个是山羊和绵羊奶混合制成的“aarelodaBeiraBaixa”奶酪;
哪一个是葡萄牙高山地区羊奶做的“SerradaEstre”奶酪。
不过他至少还能尝出靠大西洋险峻山坡上出产的牛奶酪的坚硬辛辣。
以及葡萄牙东北部遥远后山出产的“Terrcho”奶酪的胡椒味儿。
“来点橘子酱吧,配着奶酪味道绝佳。”
木桌旁一直都躲在树荫里的米莱狄笑着向罗杰推荐。
她脸颊上被碎石划破的伤口,让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诡异。
罗杰一点也不觉得米莱狄脸上那些伤口碍眼。
他只觉得心里暖暖的,以及因此而产生的愧疚。
“行,那就来点。”
配了橘子酱的奶酪让罗杰很是满意。
随后他又从桌上篮子里捏起一条小巧的烤沙丁鱼。
他没有按照葡萄牙人的传统吃法放在面包上吃,而是一口吞掉。
他咀嚼着,香气从口腔中弥漫到了鼻腔里。
罗杰用鼻子发出了满足的“嗯~”。
米莱狄笑着问:“好吃吗?”
“很好吃,你不来点?”
“懒得动。”
“怎么,手臂还没好?”
“右手能动了,左臂还是没力气。”
“脱力都这样,过几天就好了。你该多吃点,这样好得快,我建议你来块烤乳猪。”
罗杰绕过桌上内部填充着鸡鸭牛兔肉和面包的米兰德拉香肠。
他用随身的小刀把木托盘里的葡式烤乳猪切开。
他给米莱狄的盘子里放了一块,帮她浇上了香浓的鲜胡椒浇汁。
罗杰自己也拿了一大块。
他看这乳猪烤得皮香肉嫩而且肉质不干,和自己前世印象里的中式烤乳猪有很大的区别。
他就问边上的侍者:“这乳猪烤得不错,怎么让这肉不干的?”
那侍者恭敬地回答:“大人,是先用橄榄油、葡萄酒、黑胡椒、百里香、大蒜等食材制作的调味汁进行腌渍,然后在烘烤的过程中在表皮涂以橄榄油。”
“百里香?是那种象征勇气的百里香,出征前赠给骑士的百里香?”
“是的,大人,就是那个百里香。”
罗杰于是配着香浓的鲜胡椒浇汁咬了一大口,层层叠加的口感将他的味蕾推向了享受的巅峰。
米莱狄建议道:“这个配波尔图红酒更棒。”
罗杰对米莱狄言听计从,他现在很信任她。
他听从建议呡了口波尔图红葡萄酒。
红酒的味道很好,醇厚而又带了点酸,掩盖了猪肉的腥,消去了肥肉的腻。
“这酒口感不错。”
一直候在边上,总算得到罗杰点赞的酒商幸福地笑开了花。
酒商点头致谢的频率,如同他栓在河岸边随波起伏的黄色酒船。
酒商介绍道:“这是用杜罗河畔坡地上生长的优良酿酒葡萄酿造。
“这种葡萄的根深入地下,四季冷暖变化都不会影响它们,所以酿出的酒口感非常稳定。”
罗杰略过了用切碎的鱿鱼须和调味好的碎肉、洋葱等一起塞进鱿鱼内,用木签封好煮熟的飘香四溢的填塞鱿鱼。
他把目标对准了葡式海鲜饭。
他发现和卡斯蒂利亚吃过的海鲜饭不同,这里的葡式海鲜饭是带汤的。
罗杰从汤里捞出了虾、螃蟹、蛤蜊,蓝贝。
他嚼着浸满海鲜汤的米饭,他感觉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可惜这里没有葡式蛋挞。
罗杰有些怀念前世位于里斯本贝林的pastéisdeBelé老店。
他想,大概要等700年,那店才会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