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瑕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
他记得梦里有什,只记得自己知道自己在做梦,拼命想要醒来,可无论如何就是办到。
身体太疲倦了,一点力气也提起来,他恍惚中感到身边有人,脑子昏昏沉沉的,莫名觉得那人的气息像谢珩与。
对,谢珩与应该还在学校,这小子已经三天没搭理他了,他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跟他解释日记的事……
。
日记的事……
他务必要跟谢珩与和好,仅仅是为了防止他黑化,也仅仅是为了防止他黑化后可能会和谢瑾联合把自己逐出家门,他潜意识里似乎还藏着什别的理由,可他说不上来那是什,只知道自己这两天心里非常难受,好像失去了点什似的。
这身体非要在这种时候掉链子,感冒『药』他明明吃了,为什还是不见好转?所谓福无双至祸单行,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给他添『乱』。
他的意识剧烈地挣扎起来,想要挣脱按住他放的虚弱和昏睡。
谢珩与守在床边,没过多一会儿,手机就响了,他低头一眼来电显示,是谢瑾打来的。
像是知道自己接下来要面临什般,他深吸一口气,才把电话接通:“爸。”
“谢珩与!”电话那边传来谢瑾愤怒的声音,“我才出差两天小瑕就病了,你怎么回事?连个人都看好吗!就你这样的还想追他?我你趁早卷铺盖滚蛋!”
“爸,”谢珩与没什表情,只偏头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我在病房里,小叔在我旁边。”
谢瑾一下子哑了火,电话那边沉默了足足三秒,他才压低声音:“他现在醒着吗?”
“没有,还在睡。”
虽然知道弟弟还在睡,谢瑾依然不想打扰他的睡眠,有点不耐烦地对谢珩与道:“你先出去,我有话跟你说。”
谢珩与起身离开病房,把护工叫进来陪护,他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背靠墙壁,低垂着眼帘:“在外面了。”
“刚才姜医生都告诉我了,”谢瑾说,“解释一下,什叫精神压力导致病情加重?这两天你们发生什了,我出差前一晚给他打电话他还好好的,怎么我一在家,就出了事?”
“可能也是太好,”谢珩与委婉道,“那个时候我们已经吵架了,他可能只是不想让你困扰,才装作什都没发生。”
谢瑾被他一噎:“什意思?合着还有我的责任了?你小子,我现在懒得跟你说那么多——你们为什吵架?”
“小叔他……”谢珩与突然顿住,把已到嘴边的“想杀我”三个字咽了回去,“也没什,就是误会了。”
“误会?那你为什去找他解释清楚?他生病三天都没人发现,你是一直没回家吗?”
“爸,您别管了,”谢珩与声音很低,似乎愿多聊,“是我的错,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谢瑾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叹气道:“我之前一直不想管你们,觉得你应该有个分寸,管你们之前有什矛盾,这次又有什误解,赶紧把误会解开,跟他说开了。你小叔被动,你就主动一点,明白吗?”
“知道了,爸。”
父子两个结束了通话,谢珩与刚收起手机,就见姜淮从前面溜达过来,后者双手『插』兜,低声问:“你俩到底怎么了?之前我去你家,你们不是还好好的吗?还喂他吃三明治,在我面前秀恩爱……”
“那不是秀恩爱,”谢珩与打断他,“我跟小叔还没那么亲密。”
姜淮“哦”一声,一副“我很懂”的样子:“就是你对他单箭头,人家还没回应你,对吧?那你就更不应该惹他生气了,这一吵架,人还能跟你在一起?哄着点儿啊。”
谢珩与眉宇间浮现出无奈,似乎想说什,终于还是什都没说:“算了。”
说完转身回了病房。
谢珩与从白天一直守到晚上,谢瑕终于是醒了。
谢老师浑身疲惫极了,感觉自己像连上了三天三夜的课又连批了三天三夜的卷子,没有休息一分钟,眼睛也花脑袋也晕,喉咙干涩发疼,胸口窒闷得厉害,有点喘气来。
他挣扎了很久才勉强睁开眼,就听到有人在叫他:“小叔?”
这声音明显是谢珩与的,也只有谢珩与会叫他小叔,可他现在没戴眼镜,本来视力就不佳,一生病了更是什都看清,没法辨认房间里是不是还有别人。
直觉告诉他,这里好像不是自己的卧室。
这是哪里?
他什时候被人发现生病的?
谢瑾应该还知道吧?
知怎么,他潜意识觉得被大哥知道生病的后果要比被谢珩与知道更严重,于是他伸出手,艰难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哑着嗓子道:“别……告诉你爸,我感冒了。”
谢珩与神『色』复杂:“他已经知道了。”
抓着他的那只手虚软无力,比一个孩子的力气大多少。
谢瑕:“……”
谢珩与又说:“你已经昏睡一整天了,而且,你是感冒,你是肺炎。”
谢瑕一愣。
肺炎?
他是有点咳嗽,怎么就转了肺炎?
谢珩与把他的手塞进被子里,他坐在床边,谢瑕模糊的视线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觉得他声音很低:“对不起,我要是早点发现,你就不会病得这重了。”
他在被子里握着对方的手,指腹在他手背上轻轻摩挲,觉得这只手真是瘦极了,每一处指节、每一条筋络都能『摸』得一清楚,因为在『药』物作用下退了烧,现在他手指很凉。
他低头着,声音近乎更咽:“小叔别生我气了,那天是我冷静,以后……我会再问了。”
谢瑕茫然地看着他,因为生病而变得迟钝的大脑缓慢地运转起来,好半天才想起他说的究竟是什。
他现在并太清醒,虚弱的身体也没有多余精力再往更深层次思考,脱口而出:“日记……”
“我会再提日记的事了,”谢珩与说,“小叔就当什都没发生。”
谢瑕眨了眨眼,有点难以理解他说的话,只好装作没听见,继续顺着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完整的日记在我床头,抽屉最下面一层,钥匙在抽屉第一层。”
谢珩与皱了皱眉,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些:“我说了会再管日记的事了。”
他说完,再对方回答,直接引开了话题:“你昨晚到现在一直都没吃饭,我去给你弄点粥,你好歹喝两口,好吗?”
谢瑕没吭声,他就当默认了,留下一句“我马上回来”,起身离开了病房。
谢瑕的思路终于清醒了些,像是破旧的齿轮重新运转,吭吭哧哧地转了起来。他着谢珩与离开的方向,心里觉得这样不行,就算谢珩与能装作什都没发生,再也提这件事,可并能代表它就真的没发生。
强行粉饰太平并是一个好主意。
他努力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感觉浑身酸痛极了,比昨天减反增,丝毫没因输『液』而好转。他这一动,本来就舒服的肺更加难受,抑制不住地咳嗽起来。
谢珩与很快回来了,刚进门就听到他的咳嗽声,禁心里一紧,忙把粥放在床头,先轻拍他的后背给他顺气。
谢瑕咳了一阵,从喉咙连带气管疼成了一线,半天才止住,本就虚弱的身体因这一通咳嗽彻底失了力气,他只能靠在床头喘息不止,连抬抬手腕都做到了。
他以前从没觉得,咳嗽也是一件消耗体力的事。
谢珩与把病床升起,想让他靠得舒服一点,便听他气喘吁吁地说:“把眼镜……给我。”
清东西的状态实在太难受了,谢珩与帮他把眼镜架好,他才确定这里确实是他家:“这什地方?”
“医院,”谢珩与在床边坐下,拿起了粥,“姜医生说让你先住院。”
医院……
千躲万躲居然还是没躲过。
谢老师有点麻木,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也就跟健康无缘了,他了四周——这里倒像个医院,设施豪华得像是在家。
大概是病房。
谢珩与舀了一勺粥,轻轻吹凉后递到他唇边,到他想伸手接,出言制止:“我喂你吧。”
谢瑕也确实没力气自己拿着,虽然让别人喂怪难堪的,现在只能将就。
生病让他的感官有些失灵,他闻不到这粥的味道,也没什食欲,勉强抿了一口,除了反胃再没有别的感觉。
说起来,他好像整整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可现在他进食的欲望几乎为零,也太觉得出饿,咀嚼吞咽都变成了浪费体力的动作,他只想躺下睡觉。
他还是尽力喝着谢珩与递来的粥,又继续了之前的话题:“有时间去拿日记吧。”
这次谢珩与没再回绝,像在安慰一个生病的人,满足他的一切条件:“知道了。”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拿给姜医生。”
“……好。”
谢瑕也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犹豫了三天都没能做下的决定,居然就这样轻易地说出了口,他忽然不太愿意去想谢珩与到日记后会是什样的反应,也想知道拿给姜淮以后对方会会觉得自己精神有问题,他现在只想把这件事情解决,从根源,要留下任何隐患。
就像是被一支带有倒刺的箭矢『射』中了,他宁可当即拔出箭矢撕裂皮肉,也想它留在身体里,再治。
反正,怎样都不会比现在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