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一声停下的,除了方伟栋刺向施浮丘胸口的刀尖,还有施嘉良高举准备落向方伟栋的刀刃。
“嘉良,他是你弟弟。”施浮丘的声音,极低极低,嗓音嘶哑干涩。
“我姓方!”方伟栋的声音滞涩,却字句决绝。
施嘉良砍过来的那把刀悬在空中,有些无措的缓慢收回,他对于凭空多出来一个,二十多年从未蒙面的弟弟很是不解。
然而方伟栋手中的刀却没有放下,只是将眸光转向了夏初,隔空眼神请示一般。
夏初微微挑眉,对着刚刚喊着刀下留人的兀格台问道:“五王子,这是何意?”
兀格台回看向他的眸光深暗而幽杳,直刺入他的心口。
夏初一恍神的工夫,城墙上的萧慕白已经飘落在他身旁,挡在了他的身前看向兀格台道:“刚刚也是令妹自己扑过去的,五王子可怪不得阿初。”
夏初这才想起来,为何素来面目清朗的兀格台,刚刚看向自己的眸光会那般异样,他面上瞬间蒙了一层赧色。
敖登格日乐虽然是自己扑上去的,可终究是死在了他的飞针之下,兀格台今日对萧国帮助颇多,夏初心中很是愧疚。
兀格台原本稍显阴郁的目光,听了萧慕白的话现出了一丝讶然,片刻后才平淡无波的开口:“小侯爷的这张脸,还真是多变。”
他的声音已然恢复了一贯的清澈,无波无澜,可夏初却生生从中听出了一丝嘲讽的感觉。
仔细想想,他们一共见面三次。
第一次夏初易容成了个吊睛丑八怪,第二次用的本尊容颜,这第三次易容成了当初衣刀的普通模样,倒也委实怪不得兀格台有些不满。
夏初不知这话该如何回他,只能哂然一笑,拱了拱手见了一礼。
兀格台凝着他的目光收回,指着施浮丘对着萧慕白道:“那位施将军,可否交由我带回蒙族,毕竟是射杀了巴雅尔的凶手。”
萧慕白点了点头,看向方伟栋:“他因你受了重伤,气数已尽,你也算亲手报了仇,就交给五王子带回去吧。”
方伟栋咬了咬牙,抵在他胸口的刀尖缓缓回撤。
施浮丘却骤然使出全身的气力抓住方伟栋的双手,边定只来得及抬起胳膊,施嘉良只来得及喊一声:“不要……”
施浮丘已然握着方伟栋持刀的双手,对着自己的心口处狠狠的用力刺了进去。
方伟栋双眼兀自瞪大,万般震惊的看着他。
这一刀,他想了日日夜夜,却怎么也想不到,最后会是以这种方式插进了他的心窝。
施浮丘眸中的光芒渐散,他缓缓后倒的时候,施嘉良上前两步将他拥在怀中,悲怆的唤了一声:“爹……”
“宁死,不受……辱。”施浮丘的声音虚弱嘶哑,最后的几个字说的很是吃力,他的目光一直看向方伟栋,仿佛在等待他的一声原谅。
方伟栋只是面色怔怔的看着他,看着他……
施浮丘原本努力伸向他的手举了一半,终究是垂了下去,耳边响起施嘉良声声泣血的问他:“为什么?”
方伟栋不言不语,仍是面色怔怔的看着他坠在地上的那只手。
那只手,再也抬不起来了……
萧慕白也没有想到这陡生的变故,面带赧色的看向兀格台,有些踌躇的说道:“这……”
兀格台微微蹙眉,沉吟了一番也只好退而求其次的叹了一声:“那就烦劳将尸体交由我带回去吧。”
“还望五王子,不要让他的尸身受到侮辱。”萧慕白淡淡开口,他知道兀格台只想要带着射杀巴雅尔的凶手回去交差,可他也不愿让镇守多年边疆的施浮丘尸身被辱。
撇开施浮丘这一次的谋逆,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逆着满城灯火的星空之下,夏初看不清萧慕白的表情,只看见他的一双眼睛,倒映着烛火,明亮灼灼。
施嘉良没想到萧慕白还能开口替施浮丘说上这样一句,他转而对着萧慕白跪地磕头,声音尤还带着悲伤的哽咽:“罪臣愿意投降,多谢王爷大恩。”
施嘉良这句臣服的话语一出,那些原本还挺直身形坚决不降的万余人施家亲兵,也缓缓随着他一起跪了下去。
兀格台附耳在萧慕白的身旁低语:“墨王殿下,真是心智过人。”
萧慕白对于他的言外之意并没有辩解,只是瞥了一眼此前巴雅尔下来的那辆马车,压低了声音,轻缓徐徐的说道:“五王子兄弟情深,真是难能可贵。”
兀格台凑过去的身子一僵,那一直清朗的面容上,笑容渐渐淡去,缓缓凝住。
夏初听不清他们两人嘀嘀咕咕的在说些什么,可明显察觉出他们二人周遭的气息,一瞬间带着些许尴尬。
那尴尬中,还夹杂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剑拔弩张。
“你们……”夏初刚刚开口,本欲缓和一下这莫名萦绕的凝重气息。
恰好此时,远处的萧言竣指着跪地的施嘉良怒骂出声,化解了兀格台和萧慕白之间的诡谲氛围。
“施嘉良,你这个软骨头,看看舅舅,在看看你。”
施嘉良怀中施浮丘的尸身已经被人抬走,边定拉着方伟栋退到了一旁,叛军已经全数跪地,施嘉良看着施浮丘的尸身彻底被蒙族的军士遮挡,这才狠狠的回头瞪着萧言竣:“我们父子二人,皆是拜你所赐,才会沦落至此。”
“放肆!”萧言竣怒斥一声,复又看着跪地的叛军,荒唐大笑:“如若今日是孤得胜,你还会出口指责这所赐?只会感激涕零吧!”
夏初信手抽出萧慕白的佩剑,承影直指萧言竣:“都这样了,你还做着春秋大梦呢?”
跪地的叛军在他欺身向前之时,早已颤颤微微的跪着退了两步,给他让出一条道来。
夏初走在前面,莲步生风,忽然拔地腾空似浮光掠影一般,剑尖笔直的刺向了萧言竣的心口。
就在夏初即将要在萧言竣的心窝处,开上一朵他梦寐以求的血花之时,三寸开外的承影,却突然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