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如锦,铺设在胡国王宫的上方。
萧慕白抬头西望,天空低得仿佛触手可及,最绚烂的霞光之后,又是一日即将过去。
萧慕白望着天空残留的最后一丝暗紫色霞光,心生感慨,多年未曾有过的宫变竟让他一连碰了三次,真是想不熟稔也难。
梁王和父皇一心想要培养他继承大业,一统天下。
可他一路行来,看到的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边疆上的浴血厮杀,为了皇权的不择手段。
兄弟相残,满目疮痍……
夕阳未落,弯月已出。
天穹卸了溢彩流光的妆容,唯剩眼尾一抹残红还未揩拭,那壮丽的晚霞都是褪尽了的铅华,脂粉涨腻,被黑沉沉的夜色吞没,星辰如水。
萧慕白凝着那星子面色怔怔,算了算日子已三月近中旬,原本还筹谋了很久的及笄典礼,如今别说举行了,怕是到了那一日,自己连夏初的人都见不到。
他回头看了眼胡王的寝殿,也是时候该收网了……
与此同时,带着敖登格日乐长途跋涉的兀格台,终于快要抵达封坞,然而临近驻守的将士却是施浮丘的军队,蒙族大军靠右,兀格台根本越不过去。
若是让丽妃发现了他的身影必然会除之,兀格台忧心忡忡的同时,敖登格日乐却喜出望外,恳求着兀格台带她去见萧言竣,以她太子妃的身份,兀格台护送之功,定然不会对他痛下杀手反而会大肆行赏。
敖登格日乐见他默然不语,语气又软了两分,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袖轻摆:“五哥,我们本就是一家人,如今蒙族也出兵相助太子,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快随我一起去参加母妃。”
兀格台看着她眉眼有着掩不住的喜色,忍不住怀疑自己念着兄妹的情义,自以为带着她脱离苦海,究竟是对是错。
敖登格日乐那张熟悉的容颜之下,究竟脑子里知不知道,他这一步踏了出去,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她知道,还在此刻极力煽动着自己去投诚,莫非心中毫无兄妹情意,满心满脑都只有那个弃她如敝履的萧言竣吗?
“此事莫要再提,你最好死了那份心,为兄只会带你回草原,我也不会与他们同流合污,更不会让你回去作践自己。”兀格台声音冷淡,漠然的将她的手挥开。
“五哥!可我已经跟他成亲了,他永远都是我的夫君,这是不争的事实,若你不愿投诚,你也放我前去和他荣辱与共,我不会说出你的。”敖登格日乐声音哽咽轻颤。
她呜咽中抬眼望着兀格台,眼中清泪缓缓滑落,晶莹的泪珠滚过如玉的双颊,看起来分外惹人怜惜。
“那你便当自己丧了夫,在我们蒙族,丧夫的女子依然可以挑选一个好男儿改嫁,更何况你本就是我们草原上的明珠,大把青年才俊任你挑选,唯独萧言竣,不可以!”兀格台咬牙撇过脸去,不再看她。
当初就因为他一念之仁,明明看出来萧言竣非她良人,还是禁不住她的哀求纵容了她和萧言竣大婚。
结果萧言竣母子举兵谋反,却独留她一个太子妃留在宫中遭人软禁。
若非他出言游说赵老将军和萧慕白,她以为自己一个叛国人之妻,还能好好的活在皇宫中?
撇开依他之见,萧言竣败势已定,守着皇城那么大的兵力悬殊都未能入主皇宫,更何况现在还得仰仗蒙军才能与赵家军抗衡。
他私心里对于这种没有底线的人很是不齿,莫论他败了敖登格日乐跟着他没有好下场。
就算他当真借着蒙军之力篡位成功,萧国素来最是看重礼义廉耻,夏初当众在丹凤宫门城楼上的羞辱,即便萧言竣忍得了一时,看着那些随着他一起打江山的功臣异样眼光,敖登格日乐迟早也会死于非命。
是以,无论如何,即便她要恨他,他也不能再次任由她飞蛾扑火。
“兀格台,你我都是王子公主,凭什么擅自做主我的去留,我要去见他,你让我……”她气息急促,狠戾偏激的言语,却让兀格台感觉到一种无言的悲凉。
他塞了布条堵在她的口中,结束了她嘶吼的喊声,又将她反手缚住捆绑起来,方才唤人将她带下去好生看管。
敖登格日乐原本因为落泪而通红的眼中,现出了根根血丝。
她眼睛瞪得那么大,不甘又怨恨的盯着兀格台,就像面前站着那个人不是她的王兄,而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那般。
兀格台被她目中露出的凶狠眸光灼伤,只觉心中又怒又伤,挥了挥手让人赶紧将她带了下去。
就在兀格台思忖着该如何才能越过施家军混入蒙军中时,奉了侯爷之命一直护送他的丛哲入内相告,说是秉文那边或许有法子,可以让他先混入施家军,再接近蒙军。
原来,此前秉文曾经在施家军,从十里亭拔营赶往封坞沿路修整的城池里,都安插了人手混入施家军营。
原本,秉文只是想要借机查探一番苏浅乐是不是被丽妃带走了。
如今,他收到了夏初的传信,得知了苏浅乐身死西域,施家军里安排的人,原本是打算就地撤出来,却听侯爷提及兀格台要回到蒙军取回兵权。
由京城到达蒙军势必要经过施家军,秉文算准了他此行不易过,派人通传了丛哲,才有了这一出雪中送炭。
兀格台闻言不敢耽搁,如今两军交战日益胶着,自己若是能早一日收复兵权,他与赵家军都能及时止损。
只是,若他要乔装打扮由秉文的人接应混入军营,那么势必不能带着敖登格日乐同行,依她今日的状态,定然是不会安分的配合随他回到蒙军之中。
兀格台只好带着丛哲四周打探了一番,将她送到了就近的一户只有一对老夫妇的农家,留下了足够的钱财,望他们夫妇能够妥善照顾待他来接。
临行之前,他特意当着敖登格日乐的面,对着年迈的夫妇嘱咐:“不用给她松绑,不用摘下她口中的布条,她若是不肯乖乖吃饭,任由她饿着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