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格台面色迟疑,解纪明不动声色的轻轻拂去他刚刚搀扶的手,朝着他微微颔首示意,眼神中流露出了感谢的神情。
兀格台垂下眼睑,片刻之后抬眸对着萧言竣展颜一笑:“听闻贵国的墨王殿下,也是今日回京。不若稍待一会儿,兀格台也想一领他的风姿。”
萧言竣碰了个软钉子,被他这么一说,也不好出言拒绝。
怎么说萧慕白也是他的二哥,归国之际,连他国的王子都提出了稍待,他这个四弟,又怎么能推却。
是以,萧言竣伸出去请了一礼的手,僵了一僵,颇为尴尬的收回负在了身后,闷闷的回了一句:“也好,只是辛苦五王子了。”
秉文和许温澜倚在亭栏上,虽然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可远远也看见了,刚才司南故意撞向解纪明的举动和兀格台的应对。
见兀格台并没有和萧言竣翩然离去,反倒让随行的队列先行了一步,自己留了下来跟萧言竣比肩而立,秉文的面上兴起了一丝趣味,对着许温澜道:“这个蒙族的五王子,倒是有点意思。”
许温澜的目光聚焦在兀格台的身上,神色有着一丝意外:“这位五王子名叫兀格台,在蒙族名誉颇高,也很受可汗器重。虽然蒙族历来崇尚立长为继,可这一位,却隐隐有着众望所归的声势。我原本以为蒙族的男子都是彪形大汉,勇猛壮硕。没想到,这一位五王子刚硬中带着一丝温润,丰神俊朗,出乎我的意料。”
秉文诧异的看向许温澜,着实被他这一番点评吃了一惊。
若是说此前的许温澜,只是沉稳内敛了一些,眼下的这一番谈吐,举手投足间,竟然隐隐透着股一语定乾坤的气势。
师忠飞原本在亭中坐着,逐渐发现自己发光发亮,看着眼前的赵兴文和霍文淑,他识趣的起了身,走到了秉文的身边,恰好听到了许温澜对于兀格台的这一番夸赞。
师忠飞‘啧’了一声感慨:“可惜了,大好男儿即将成为煜王爷的兄长,难免要被拖下泥潭。”
许温澜轻轻蹙眉,微微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否定:“那也未必,既然他能被族民爱戴,又深受可汗器重,眼界自然不会太小,从他刚刚婉拒了煜王爷的邀请不难看出,他这个人很有主见,区区一个煜王妹夫,能不能看的上眼,还两说呢。”
话音刚落,秉文拍手称赞:“温澜,你这哪里是被禁足,你是被高人点拨了吧?”
许温澜面带赧色,垂下眼睑。
他本就聪慧过人,只是这些年来沉迷玩乐,留恋花丛,醉心琴艺,无兴仕途。
遇见蓝羽樱之后,更是只愿与她携手一生,抚琴制香,惬意逍遥。
若是没有这一次横生变故,陡生枝节。
他这一生,不会改变,也不会心起朝堂之志。
萧慕白十三岁那年,弃文从武。
眼下,他从戎是来不及了,武功更是追不上了。
这文嘛,他若愿意,许万钧稍加点拨他都能融会贯通,甚至这几日,他不经意提出的政见,都能让许万钧赞叹别出心裁,喜出望外。
许温澜伸手捧起一缕阳光,无论是为了谁,他都应该成长了……
“慕白,也该回来了吧。”许温澜看向秉文。
仿佛为了迎合他的话语,秉文还未开口说上一句,差不多了。
底下的百姓率先喊了起来:“墨王殿下回来了!”
解纪明扭头挑衅的看向萧言竣,那神色仿若在说,听一听,这才叫振聋发聩!
萧言竣不怒反笑,整暇以待的牵了一抹促狭的笑意。
刚刚趁着等候的空档,他让司南接着说了说,百姓们收到的家书和孔长辉究竟张了什么榜。
原来那些家书的内容大约雷同,里面都说了衣刀大夫入营后的所作所为,大意便是吹捧了衣刀大夫心存仁厚,待人亲善,与胡军的一战更是当居首功,下毒一事绝无可能,焚尸一案另有他人。
而那位他人,正是当今的墨王殿下,萧慕白。
与此同时,萧慕白更是递了一封亲笔罪己书,承认了焚尸乃是自己所为,送去了大理寺,被孔长辉张榜告贴。
昨夜收了家书就已经炸了锅的百姓,今晨又被这封罪己书震的三魂丢了七魄。
尤其是之前那些牺牲了的将士亲眷,更是无地自容,方才明白那日他们聚在赵将军府门口之时,顾世柔话里的深意。
而此时,萧言竣只顾着高兴萧慕白自揽其罪,即将身败名裂,而保宁那边的杀手也已经按部就位,夏初在劫难逃。
他回来的,终究是晚了。
即便萧慕白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想护着夏初无恙免于流放,夏初也已魂归九霄,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亏的是一干二净。
是以,他打着如意算盘,等着看萧慕白从云霄被拉进泥潭,期待着他发烂发臭之际,正好看见解纪明那挑衅的神色,只觉得这个迂腐的书呆子,真是智商堪忧的让他觉得,分外可爱。
可是萧言竣却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当焚尸的罪名被萧慕白亲笔所认,那么夏初便是无辜的,
再加上,那些字里行间洋溢着对夏初尊崇称颂的家书,被百姓争相传阅,误会了夏初一事早已人尽皆知。
小侯爷受辱流放,蒙冤上路,这罪魁祸首,可是他煜王殿下。
当初大理寺张榜上的内容,也是他极力维护了公义,才没让皇上因为对小侯爷的宠爱而从轻发落,也是他主张了流放,更是他择定了那苦寒之地,根本就不是人呆的肥山岭……
萧言竣此时还尚不自知,这连日来,百姓们之所以称赞他,尊崇他,拥戴他。
全是秉文安排的造势,替他煽动舆论风向,为他树立拨乱匡正、大义无私、不畏权结的光辉形象。
而这所有的一切,全都建立在,他逼得夏初认罪、严惩、行刑的基础之上。
如今百姓大梦初醒,得知真相,他光辉傲岸的形象从底层崩塌,哪里还会有人去他下朝的宫外夹道欢迎。
真是痴人做梦,众人皆醒,他独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