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离开长安城的那一夜,侯爷一病不起。
据说,当夜一封病危的折子就送进了宫中,说是侯府如今连个送终的人都没了,自己的身后事还得劳烦皇上操持。
赵将军府内,赵兴文被扎扎实实的绑在了床上,嘴里还塞了布条。
户部尚书许万钧从宫中回府之后没有见到许温澜,生怕他惹出什么事端,亲自去茗湘苑,将他给押回了府邸。
虽说没有绑着,可也被锁在了房中关了个严严实实。
今日里因为苏浅乐一事,受到巨大心理冲击的,还有提督府里的霍文淑。
她今日并不在大理寺的现场,赵兴文早上那会要陪同着亲眷,怕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受不了那拥挤的场面,便是安抚着她等案子结了,再来接她一起去吃饭。
霍文淑本也以为今日里只是走个过场,也就没去凑那个热闹,等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是因为闹得满城皆知,府中的下人口口相传,她才让贴身婢女元瑶去仔细打探了一番。
待到元瑶回来仔细转述了今天的始末经过,霍文淑听到苏浅乐上堂指证夏初之时,面上满是不可置信,整个人惊的从椅上站了起来,抓着元瑶的手反复确认:“真的是侯府里的那个苏浅乐?”
元瑶刚要开口回话,霍文淑又接着问道:“是以往常来我们府中的浅乐?”
元瑶点了点头,便见着霍文淑仓惶摇头:“不可能,怎么会是浅乐呢,不可能是浅乐啊,她更加不可能去指认……”
元瑶叹了口气:“小姐,这是真的。难怪她后来都不怎么来咱们府中串门了,就连您去侯府找她,也是十有八九不在府中扑了个空,原来是早就准备撕破脸了。”
霍文淑近段日子去侯府寻苏浅乐的时候,时常被她身旁的婢女霜露告知,说是苏浅乐要么去习舞了,要么去刺绣了,要么去逛街了,反正不在府中。
霍文淑经元瑶这么一提,想起夏初前段日子来霍府的时候,也曾提及他邀了苏浅乐同来,却被她拒了,这才找了赵兴文一同来霍府。
原来苏浅乐那么早之前,就已经动了这个心思了吗?
亏她还一直以为两人是手帕之交,拿她当这京城里唯一的金兰姐妹。
“诶,小姐,小姐你要去哪啊?”元瑶见她起身就往门口走去,赶紧追了上去拦在她面前。
“不去找她当面问清楚,我如何心安。”霍文淑一把将她挥开。
元瑶继而又拦了上去:“小姐,你去哪儿找她问清楚啊。”
霍文淑面色一怔,是啊,如今苏浅乐自然是回不去侯府了,她去哪儿找苏浅乐问话。
“那我去找兴文。”霍文淑再次将她挥开。
“小姐,这会儿你就别去给小赵将军添乱了,更何况,你也进不去啊……”元瑶从后面拉住她的手,声音却是越说越小。
霍文淑扭头,蹙着眉对她问道:“说仔细了。”
元瑶面色有些吞吐:“案子结了之后,小侯爷被押进了天牢,小赵将军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被那些亲眷们围追堵截落荒而逃,赵将军府门口都已经被那些亲眷百姓们围起来了,他自己怕是都回不去。”
霍文淑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的这般严重,她思量了一番道:“那我去茗湘苑找秉文公子。”
“小姐,秉文公子他们眼下一定乱成一锅粥了,您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等着提督大人回来,您问问他……”元瑶想尽办法的将她留在了府中。
霍文淑虽然心急如焚,可元瑶说的也确实不无道理,她独自前去除了平添一份焦虑,委实也帮不上什么,还不如等霍天修回来,求一求伯父施以援手。
奈何霍文淑盼星望月的将霍天修等了回来之后,便被他锁进了房中。
她拍打着房门苦苦哀求,元瑶在外面叹了口气劝道:“小姐别喊了,提督大人又出府了……”
霍文淑颓然的靠着门边坐了下去,霍府瞬间静谧下来,只余屋外大雪纷飞,却也落地无声。
长安不过才几近半夜,却已银装裹素,美不胜收。
除了从大理寺到出城门的那条路,被无数人践踏,其他的街道宛如银子铸成,程亮又灿烂……
茗湘苑的匾额连着屋檐垂下了长长的冰柱,许温澜被许万钧押出大门之时,还曾撇下了一根搁在颈上,对着许万钧扬言:“我死也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想辙,我还要留在这里等……”
许万钧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给了随侍耿正一个眼神,许温澜手里的冰锥应声而落,随即被反叩了双手,提溜进了马车。
后院内,师忠飞还呆在秉文的房中,只是两人相视无言,面色都极为难看。
桌上的那盏茶,都不知道被介伍换了有多少次。
“你说等,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到底在等什么?”很久之后师忠飞终于忍不住了。
秉文却宛若一座雕塑一般坐在那里,不言不语。
直到过了子时,介伍收到了消息说是孔长辉回了府邸,秉文这才突然站了起来,眸子里总算有了光。
介伍话音刚落,秉文已起身推门而出,师忠飞赶紧拿了两件大氅追了上去,可依着他的脚力,紧追紧赶的也没跟上,只好拿了一件大氅交给介伍,示意他快点追上去给秉文披上。
好在茗湘苑离孔府并不远,等到介伍跨步上前给秉文披上了大氅,随即没走多久,拐了个弯儿便是到了孔府的门口。
秉文不过刚刚叩了一声,里面的小厮代守随即开了门,对着他恭敬的行了一礼:“大人早就猜到公子一定会来,让代守候在这里等着。”
秉文点了点头,也不多言示意他领路,随着代守匆匆向着房中走去。
师忠飞一路跑着,好不容易追上来,跟着秉文一起进了孔长辉的屋子。
屋内的孔长辉坐在桌前,桌上已经倒好了三杯茶水,寒冬腊月的天气里冒着蒸蒸热气,孔长辉抬头看了一眼秉文,对他请了一礼:“坐下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