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先前那个滚下山坡的护卫一路连跑带爬奔上山来,虽然身上到处都是伤,但却顾不得自己。
林黛玉听到叫喊声,连忙将手里的花锄丢掉,然后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嘤嘤嘤的哭了起来。
护卫看到坐在那里的林黛玉,连忙跑上前去,“小姐,您没事吧?”
但他很快又看到林黛玉身上的血迹,以及地上那头野猪的尸体,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小姐,小姐?”
林黛玉松开双手,露出可爱精致的脸,以及那一双泛着泪光的眼睛,“我没事,方才正好有人路过,杀了这畜生,否则我就要被它害了。”
“有人?”护卫一听,立刻警觉起来,“小姐,他人在哪?”
林黛玉指着山下说道:“他救了我,就下山去了。”说着,又捂着脸嘤嘤哭道:“我要回家,我害怕。”
护卫闻言,立刻反应过来,他马上转身去看另外几个昏迷的护卫,见他们都没有受太重的伤,于是将其一个个摇醒。
等到护卫们都醒转过来,最后才将镂月叫醒。
“啊!野猪,好大的野猪!”镂月醒后,突然尖叫着:“保护小姐。”
“镂月,我没事。”林黛玉此时已经平静下来,朝镂月叫了一声。
镂月转头,看到林黛玉一身是血,吓得浑身发抖,急急忙忙跑过来抱住林黛玉哭道:“小姐,你身上怎么这么多血?你怎么了?”
林黛玉抱着镂月说道:“我没事,这都是那畜生的血。”
接着,林黛玉对五位护卫和镂月说道:“今天的事,你们都不许给我爹爹说。”
“啊?”镂月惊讶地道:“为什么?小姐您遇到了这么危险的事,差点命都没了,为什么不给老爷说?”
林黛玉说道:“爹爹他那么忙,我不想让他担心。好了,你就听我的,要是你不听,我就不要你了。”
镂月吓了一跳,连忙说道:“我听,我听,小姐你可不能不要我。”
林黛玉又看向那几个护卫,歪着头道:“你们五个是爹爹派来保护我的,却连一只野猪都奈何不得,要是爹爹知道了”
五人到底是成年人,比镂月更清楚这里面的利害,纷纷表示道:“小姐放心,小姐不让说,我们肯定不会说。”
林黛玉笑嘻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对镂月道:“把你的褂子给我穿,我把衣服上的血遮一下,不然让人看到不好。”
镂月身上穿着一件淡红色的褂衫,类似于现代衬衣外面的外套,脱下来并不影响什么。
镂月将褂衫脱下来递给林黛玉,林黛玉穿在自己身上,遮住身上的血迹。
然后众人往山下走去,来到一处小溪边,林黛玉又清洗了手上、脸上的血迹,这才返回家去。
林如海并不知道今天发生的事,黛玉瞒得极好,那些带血的衣服第一时间就被镂月拿去丢了,所以没人发现。
最多只是觉得,林黛玉今天上山找花,结果空手而归。
不过,尽管如此,林黛玉的命运转折点还是来了。
这天,贾雨村给林黛玉授课之后,被林如海请了过来。
话说贾雨村来林府给林黛玉做老师,当然不是为了教育花朵,而是要借林如海的势力,从新回到官场上。
正好皇帝最近批复启用旧臣,贾雨村也经常去林如海那里探过口风,所以这次林如海找他,贾雨村还是有些激动的。
林如海在书房会见贾雨村,落座上茶后,林如海说道:“天缘凑巧,因贱荆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无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来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此刻正思向蒙训教之恩,未经酬报,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但请放心。弟已预为筹画至此,已修下荐书一封,转托内兄,务为周旋协佐,方可少尽弟之鄙诚。即有所费用之例,弟于内兄信中已注明白,亦不劳尊兄多虑矣。”
贾雨村一面拱手,谢不绝口,一面又问道:“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草率,不敢遽然入都干渎。”
林如海笑道:“若论舍亲,与尊兄犹系同谱,乃荣国公之孙。大内兄现袭一等将军之职,名赦,字恩侯。二内兄名政,字存周,现任工部员外郎。其为人谦恭厚道,大有祖父遗风,非膏粱轻薄仕宦之流,故弟方致书烦托。否则不但有污尊兄之清操,即弟亦不屑为矣。”
贾雨村听了,十分高兴,于是又拜谢林如海。
林如海说道:“已择了下月初二日小女入都,尊兄即同路而往,岂不两便。”
贾雨村唯唯听命,心中十分得意。林如海遂打点礼物并饯行之事,贾雨村也一一领了。
但是林黛玉不忍弃父而去长安,无奈她外祖母执意要她去,且林如海也劝说:“为父年将半百,再无续弦之意。且你多病,年岁幼小,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姊妹兄弟扶持,今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去,正好减我内顾之忧,你为什么不去呢!”
林黛玉乖巧地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红着眼眶沉默地坐着。
林如何看着她微微笑道:“去吧,去吧,你不要惦念我。”
贾母派来接黛玉的人也到了林府,林如海便命人给林黛玉打点行礼。
林黛玉见父亲如此,而且自己留在家中,确实会让他分心担忧。
于是林黛玉也不再坚持,答应了去长安外祖母家。
当然,婢女镂月也要跟着去,而且还改了新名字叫雪雁。
第二天,黛玉洒泪拜别父亲,随了奶娘及荣府中几个老妇人,登舟而去。
贾雨村另有一只船,带两个小童,依附黛玉而行。
林黛玉常听见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她近日所见的这几个三等的仆妇,吃穿用度,已是不凡,何况今至其家。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生恐被人耻笑了去。
自上轿进入城中,从纱窗外瞧了一瞧,其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自与别处不同。
又行了半日,忽见街北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三间兽头大门前列坐着十来个华冠丽服之人。正门却不开,只有东西两角门有人出入。正门上有匾,匾上大书勅造宁国府五个大字。
林黛玉想道:“这是外祖的长房了。”想着,又往西行不多远,照样也是三间大门,方是荣国府了。却不进正门,只进了西角门。
那轿夫抬进去,走了一射之地,将转弯时,便歇下,退出去了。
后面的婆子们已都下了轿,赶上前来。另换了三四个衣帽周全十七八岁的小厮上来,复抬起轿子,众婆子步下围随,至一垂花门前落下。
众小厮退出,众婆子上来打起轿帘,扶黛玉下了轿。林黛玉扶着婆子的手,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抄手游廊,当中是穿堂,当地放着一个紫檀架子的大理石的大插屏。转过插屏,小小三间厅。
厅后就是后面的正房大院。正面五间上房,皆是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
台阶之上坐着几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一见他们来了,便忙都笑迎上来道:“才刚老太太还念呢,可巧就来了。”
于是三四人争着打起帘栊,一面听得人回说:“林姑娘到了。”黛玉方进入房时,只见两个人搀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母迎上来。黛玉便知是他外祖母,方欲拜见时,早被他外祖母一把搂入怀中,心肝儿肉叫着,大哭起来。当下地下侍立之人无不掩面涕泣。黛玉也哭个不住。一时众人慢慢解劝住了,黛玉方拜见了外祖母即史氏太君,贾赦贾政之母也。当下贾母将眼前的人一一指与黛玉:“这是你大舅母。这是你二舅母,这是你先珠大哥的媳妇珠大嫂。”
黛玉一一拜见过,贾母又说:“请姑娘们来。今日远客才来,可以不必上学去了。”众人答应了一声,便去了两个。
不一会儿,只见三个奶嬷嬷并五六个丫鬟,簇拥着三个姊妹来了。
第一个肌肤微丰,合中身材,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第二个削肩细腰,长挑身材,鸭蛋脸面,俊眼修眉,顾盼神飞,彩精华,见之忘俗。
第三个身材未足,形容尚小。其钗环裙袄,三人皆是一样的妆饰。
黛玉忙起身迎上来见礼,互相厮认过,各归坐,丫鬟们斟上茶来。
接下来就是说些黛玉之母如何得病,如何请医服药,如何送死发丧。不免贾母又伤感起来,说道:“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你母,今日一旦先舍我而去,连面也不能一见。今见了你,我怎不伤心!”说着,把黛玉搂在怀中,又呜咽起来。众人忙都宽慰解释,方略略止住。
又说了一阵,只听后院中有一阵大笑,只听一个富贵娇滴的声音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
黛玉心中疑惑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是谁,这样放诞无礼?”
黛玉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下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宫绦双鱼比目玫瑰珮,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罩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
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道:“这是琏二嫂子。”
黛玉虽不认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
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的打量了一回,便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
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
接着黛玉又去拜见两位舅舅,不过这两位舅舅都托忙没有来见,只是嘱咐了一些话语。
在二舅母房中,二舅母王夫人陪黛玉在床上坐着,说道:“你舅舅今日斋戒去了,再见罢。只是有一句话嘱咐你:你三个姊妹倒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学针线,或是偶一顽笑都有尽让的。但我不放心的最是一件:我有一个孽根祸胎,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今日因庙里还愿去了,尚未回来,晚间你看见便知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
黛玉听了,心中明白,只怕这就是二舅母生的那个名叫宝玉的表兄,听说这位表兄衔玉而诞,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外祖母又极溺爱,所以无人敢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