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宗望一脸懵逼的看着一个身着大宋官服的人满脸堆笑,缩首塌腰的从帐外挪了进来,甫一进入大帐,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拜道:“下国使臣汪方,见过大金国东王,见过大金国二皇子。”
完颜宗望一见这汪方的模样,心下就先自不喜——
一双倒吊三角眼,两弯柳叶钩梢眉,一双手藏在袖子里,唯唯诺诺的模样看着就是十足小人模样。
完颜宗瀚自然也是瞧不上汪方分毫,态度和语气自然也就说不上什么客气:“兀那宋使,且把你家道君皇帝的条件再说一遍。”
“回东王殿下,”
汪方向完颜宗瀚施了一礼,拜道:“官家命小人前来与东王殿下议和,只要殿下愿意支持官家还政,官家就愿意答应东王殿下的条件,括太原之内的河北三镇,每年一千万贯的岁币。”
完颜宗瀚嗯了一声,忽然又高声喝道:“怕不是来诈降!”
汪方被吓了一跳,连忙俯身拜道:“小人实是诚心议和,非是诈降,望东王明鉴!”
完颜宗瀚不屑的瞧了一眼双腿间已经隐现湿迹的王方,又毫不掩饰的挥了挥手,喝问道:“汝既真心议和,可有什么凭证?”
“有!”
一见完颜宗瀚愿意谈起议和的事情,汪方顿时来了精神,又俯下身子拜了一拜后才答道:“上皇命小人到太原城中面见王禀与张孝纯,命他二人开门献城与东王殿下,若他二人不肯献城,下臣可择人代之!”
完颜宗瀚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后又摆了摆手,吩咐道:“滚出去候着吧。”
汪方先是恭恭敬敬的向着完颜宗瀚和完颜宗望施了一礼,然后才慢慢的从地上起身,躬着身子倒退出了帐外。
等下半身已经湿了大片的汪方退出去之后,完颜宗瀚才道:“宋人富庶至斯,偏又软弱至斯,好内斗更甚于外斗,有这般怂包的上皇,宋国小皇帝焉能不败?”
完颜宗望却摇了摇头,说道:“宋人狡猾,当初我在汴京城下时,宋国那狗皇帝也遣使前来议和,最后却是诱杀了郭药师和萧三宝奴等人,此次太原未破,宋使又先至,怕不是那狗皇帝又想故计重施?”
完颜宗瀚呵呵笑了一声,说道:“不一样,大大的不一样啊。
此人是宋国的上皇赵佶派来的,可不是你说的那个狗皇帝派来的,而赵佶想要还京主政,那个狗皇帝就成了他最大的绊脚石,所以不太可能有假。
另外,回头先让人送这使者去太原城中,若他真个是来劝降的,太原便可不战而下,若他不是真来劝降的,事情也跟现在的局面一般,并不会有什么变化。”
……
“王副都指挥,张将军,你们到底是接旨,还是打算抗旨不遵?”
太原城头上,刚刚宣完了赵吉翔旨意的汪方掂量着手中刚刚合越来的圣旨,一脸玩味的打量着太原副都指挥王禀和太原守将张孝纯。
汪方知道自己宣的旨意究竟有多操蛋——
完全无视了太原之前所有的付出和牺牲,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整个太原无偿割让给了金人,为的就是换取金人能够支持上皇还政汴京。
汪方也知道现在王禀和张孝纯乃至于太原城头上的这些丘八们到底有多恨自己,只要看看他们恨不得把自己生吞活剥的目光就知道了。
然而那又能怎么样?
一群丘八而已,难道你们还敢抗旨不遵?
王禀扭头和张孝纯对视了一眼之后,又见周围跪倒在地的士卒眼中皆是不岔之色,便躬身拜道:“臣,王禀,接旨。”
汪方这才嗯了一声,将手中的圣旨身着王禀一递,说道:“这就对了,老老实实的接了旨,你好,我也好,太原也好,官家他老人家也好。”
王禀谄笑着向汪方走了两步,却根本没接汪方手中的圣旨,反而抽出了随身的短刀,在汪方满脸骇然之中用力的捅到了汪方的身上:“我接你娘的歪批!”
王禀用力搅了搅手中的短刀,神色狰狞的低声喝道:“谁的旨意也不行!谁也别想让老子给金兵当狗!上皇不行,天王老子也不行!”
汪方嘴角流血,瞳孔之中的满是难以置信,又哪儿还有刚刚来宣旨时的嚣张模样?
将死的不如一条狗的汪方的尸体随手抛下城墙,王禀又一脸阴沉的扫视了一眼周围那些还处于懵逼状态的士卒,高声喝道:“没有什么天使!眼下金军大兵围城,天使怎么能到太原?这是金兵派来的细作,为的就是动摇军心!”
“副都指挥英明!”
张孝纯赶忙接了一句:“金兵狡诈,随便从哪儿找个细作,再伪造一份圣旨,又有什么难的?尔等没听说过梁山贼里面就有擅于伪造印鉴的反贼么!万幸副都指挥英明,识破了金人的奸计!”
见城头上的士卒都已经信了自己这番说辞,王禀才又拉着张孝纯一起避开了人群,一脸阴沉的问道:“城中物资还够几天所用?”
张孝纯的脸色也不太好看:“城中箭矢一类的东西储备颇多,就算支应一年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城中存粮不足,最多还能支撑五天。”
见王禀没有说话,反而一直盯着自己,张孝纯又硬着头皮道:“可以征集城中大户的存粮、牛羊之类的东西,想来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
王禀这才点了点头,起身后整了整衣冠,嘿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说道:“那就征集城中大户人家的存粮和牛羊,告诉他们,若是太原守得住,本官一点儿不少的赔给他们,再向他们磕头赔罪。”
张孝纯嗯了一声,却又指了指城下,说道:“擅杀天使,只怕……”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官擅杀天使了?”
王禀不屑的呸了一声道:“当今官家还在汴京,上皇在亳州,眼下金人大兵压境,哪儿来的天使?刚刚你也说了,这就是金兵的细作!他也只能是金兵的细作!”
话音刚落,张孝纯的亲兵却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向着王禀和张孝纯躬身拜道:“禀都指挥,禀将军,太原城中士绅林老爷带着他六个儿子求见!”
林老爷?
这人在太原城中倒是个大大有名的,只不过名声不怎么好罢了——
家里千多亩地,而且家里六个儿子个个都使得一手好枪棒,又养了两三百个护院家丁,要说有钱那是真有钱,要说有势那也真是有势,在太原城中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
唯独一点不好,就是这林老爷太过于抠门,一文钱掰成两瓣花那都算他老人家大方,屎里有颗黄豆他都恨不得涮巴干净了留着下顿再吃。
对于林老爷这种人,尤其是将来很可能会扩借粮食牛羊到他头上,王禀和张孝纯都不太愿意跟他扯上什么关系,但是林老爷家里六个儿子还有那两三百个护院家丁却不是什么好相与的,现在还没到扩借粮食的份上,万一现在就把林老爷一家得罪死了,逼得他们闹将越来,只怕太原城中也不得安生。
念及于此,王禀和张孝纯便一起向着城下迎了过去。
一身锦缎绸衣的打扮,林老爷就那么袖着手站在城下,身后站着六个儿子和几十个护院,护院手中各持了刀枪棍棒,又有人手持火把,照亮了身后一辆辆的大车。
见王禀和张孝纯走了过来,林老爷便向前迎了一步,拱了拱手之后又回着指了指身后的六个儿子,沉声道:“这里有十万石粮食,七万六千九百三十一贯又五百八十钱,六个儿子,两百个家丁护院,这些是老夫攒了三十年才攒下,现在都给你王都指挥和张将军。”
说完之后,林老爷干脆扭头就走,只是略一停顿,又接着说道:“虽说他们家里都有娃子,不怕绝了后,但是,能给老夫剩下一个,就剩下一个,拜托了。”
林家大郎带着其他五个兄弟一齐跪倒在地,王禀和张孝纯也一起躬身向着林老爷远去的背影行了个揖礼,直到林老爷的背影彻底消失街头转角,王禀才过去搀扶起了林家大郎,问道:“这是?”
林家大郎向着王禀拱了拱手,答道:“回都指挥,家父说城破家必破,钱也好,粮也罢,都是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东西,不如干脆捐给守城的将士。
另外,家父还联络了城中的一些大户人家一起捐钱捐粮,想必这两天就会给都指挥送到。”
王禀忍不住搓了搓手,又和张孝纯对视了一眼——倒是自己两个枉作了小人!
叹了一声后,王禀干脆对着林家大郎道:“既然如此,你们兄弟六个就暂时充作老夫的亲兵,待太原之危解了后,再行归家,如何?”
林家大郎撇了撇嘴,答道:“惟愿上阵杀敌,虽死不悔!”
林家其他几个兄弟也一齐答道:“惟愿上阵杀敌,虽死不悔!”
王禀重重的点了点头,扭头对张孝纯道:“你看着安排吧,老夫回城头上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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