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出错了。”奈何桥上穿黑风衣的老爷子对我谄媚地微笑,然后转身对着瑟缩在地上的两位大哥咆哮:“干了几万年犯这种低等的错误!明明白白地交代过,那个XX长的X公子开的是个黑色的宝马。
你们居然劈个豆青色的代步车!黑色!豆青色!~~色盲了么?!!电动代步车跟宝马一个档次上的么你俩个傻X!!”
刚到的时候吼了一通泄愤,看这几个勾魂的态度还算诚恳,我松开拎住老爷子领口的手,翘起二郎腿坐在桥墩上:
“老爷子,劈错了就送我回去吧。趁着我还没给送进太平间。另外,我那车,不是什么老大爷开的电动代步车,是最新最潮的双门Q系限量款,现在很难订到了,特别是这款豆青色的。改赔我辆宝马我也不介意,颜色随便就好。”
阎王殿天谴科的科长老脸上的笑容越发谄媚:“小兄弟,实在不好意思。是我这两个手下没用。我们是阎王殿的天谴科,天谴科就是替天行道惩治人间不能被惩罚的恶人……”
“我刚来的时候你介绍了。”
“因为你的车就开在他的车的前头一个失误就……”
“这个我也搞明白了,我不介意,只要送我回去再添点财运桃花运做补偿就好。”
“天打五雷轰是天谴科最重的刑法,相当于人间的枪毙。它的厉害之处,在于,瞬间,让人,尸骨无存……”
“我都明白但是时间宝贵,还是先让我回~~~”等一下,刚才好象听到个重要的词……我忽然明白过来,窜起来一把又拎起科长的领口。“尸骨无存?!!!”
老爷子点头,干笑:“小兄弟……不好意思。”
我靠!!!
半晌过后我再次坐在桥墩上翘起二郎腿。
天谴科的几位很有良心的让我看了一眼凡间。我的尸体还剩下一截腿骨留给警察大哥验明正身。可怜的小车车变成了一堆焦碳。可怜,可怜我辛苦从牙缝里刮下的两万八~~~
过阵子公安部门该跟我家里人报丧了罢。二十多年的儿子变成一截腿骨,终于上头版成名人了……还好有高额的保险赔偿金跟我的弟弟小石做安慰……不知道燕妮会不会为我流上两滴眼泪。
科长老爷子跟我打商量,送我下去投个绝世好胎,被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妈的,老子从个奶娃娃长到这么大容易么!几十年的辛苦说毁就毁哪那么容易!
讨价还价后,只剩下一个方案可行。把那享尽天福折了寿数的好躯壳给我一个还魂。
我条件开的毫不含糊:有钱英俊家世显赫桃花绵绵。
科长跟两位勾魂翻开一本册子细细查找。
“小兄弟,这个不错,美国XXX集团的总裁,著名的帅哥,还有好莱坞女明星的情妇。”
我翻过册子一看:“靠!今年六十九了,送我去三年下地?!”
我的条件于是补充重要的一点——年轻!
科长翻查半晌,叹气:“符合条件的,也只有这一个了。”
我挖挖耳朵:“身份。”
“大兴天朝的泰叶云嫣。”“大兴天朝?听起来挺像古代的朝代。我怎么没听说过?”科长一脸见怪不怪:“史书上没记载的多了去了。”
“姓名年龄呢?”“柴容,二十一岁。”勉强凑合。
“其他的?”
“相貌英俊世间少有,位高权重,身边美色如云,而且昨天刚新勾的魂,躯壳新鲜你去还魂保证绝不后悔。”科长的老脸诚恳的天地可鉴。
唔唔,听起来确实不错。科长伸手搭上我的肩膀:“小兄弟,这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躯壳啊!若不是我们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绝对不会让人用来还魂的。我还可以加长你的青春时跟阳寿。快点考虑,你也知道古时候的规矩,等到尸体进了棺材就来不及了。现在决定,点头还是摇头?”
我掂量片刻,踌躇着点头。科长大喜,一把拉起我:“来来,赶紧去,我亲自送你还魂。”
我站在一口井旁,伸头往下看。水面上映出模糊的场景,一片白茫茫依稀是古装片里哭丧的场面。科长对着水面指手画脚:“你看你看灵棚里纸一烧完就要钉棺,快点下去!”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个泰叶云嫣柴容是怎么死的?”
科长支吾了一句话:“作孽太多被人在……给……”
“什么?”我心中忽然有点警觉正要细问,背后被人猛的一推,老爷子大吼一声:“还有最后一捆纸~赶快!!”
我一个踉跄,头朝下直掉了下去。
大部分人都做过从高处掉下来的梦,还魂的感觉与那个相似。
也是先飘飘荡荡一阵失重的感觉,然后耳朵哐的一声全身一震,再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
但是还魂与做梦到底有质的不同,我睁开眼,眼前是明晃晃的一片黄——脸上被盖了块黄绸子布。嘴里凉凉的不知含了个什么东西,一阵号哭声隔着棺材板清晰地传进我的耳朵里。我动动手指吹口气,黄绸子抖了抖。伸手摸摸左胸,咕咚咕咚跳的很有力度。没错,老子着陆成功了!
鼻子里有出气有进气的感觉真是亲切,黄绸子鼓上去又凹下来,我压抑着兴奋思考怎么跟第二个人生的相干人等来个不引人怀疑的开场白。还没等我充分运作新的脑细胞,头顶上飘过来几句断断续续的对白。
“时辰还没到……”“也差不多了,这就钉棺罢。”钉棺?!我好象听见钉棺?!~~~
“可是一钉棺跟着就要……”“要死的人还计较几个时辰么?我也想早点上路,钉棺罢。”当真是钉棺没错,我大惊。另一个声音似乎犹豫了片刻,头顶上的木板咚咚响了三下,“时辰到——钉——棺——”
妈的,当真钉?!笑话!老子好容易找了个绝世好躯壳还魂,还没享福就要闷死在棺材里再做一回冤魂?!我迅速弹起身一头顶开棺材盖,一把扯下黄绸子,张嘴吐出一块玉片,一声大喊:“不要钉!我又活了!”
四周一片寂静,我扒着棺材沿环视众生。灵堂里白花花一片披麻戴孝木桩似的杵了片刻,其中一个抱瓦盆的反应最迅速,瓦盆子咣铛落地:“不好了!~~~小叶云嫣诈尸了!!~~~~~”木桩子顿时变成炸开的油锅,抱瓦盆的带头,一阵狼烟往门外奔。
“快来人呀!~~~快找道士~~~时令不好~~~~小叶云嫣诈尸了!!!”“救命啊!~~诈尸!!~~~小叶云嫣诈尸了呀!!”
我站起来,跨出棺材,企图安慰群众我是还魂不是诈尸。一只脚刚出棺材,几个跑的慢的立刻瘫倒在地上,其中一个抖着两条腿拼命磕头:“小叶云嫣,小叶云嫣~~奴才知道你死的不甘心~~冤有头债有主~~小顺平时对您是最忠心的~~~皇上已经下令~~~今天下午就在你坟前把汪瑞凌迟处死~~~公子们全都随着你殉葬,你就安心的去吧~~~~安心的~~~”
我无奈地干笑:“不要怕,我不是诈尸。我又活了。不信你摸摸我的手是热的不是凉的。”我伸出手,另一脚从棺材里迈出来。小顺立刻哀嚎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
另几个吓瘫的也挣扎起来夺门而逃。地上只剩下一个胡子花白的大爷,直着眼,伸出食指颤抖地指向我。我自认很亲切地走上前,握住大爷的手:“我的手是热的。”大爷双眼一翻,口吐白沫,晕了。
我翻翻白眼,情不自禁的摸摸鼻子:“妈的,怎么搞成这样!”一个声音不冷不淡不急不缓从我脊背后面传过来:“叶云嫣忽然还魂,下人们没有见识,害怕也是情理之中,叶云嫣不要怪罪。”
话声儿一出,我倒吓了一跳。听声音依稀和那个要钉棺的相似。循着源头转过身,棺材后的幡布旁站着一个哥们,身上也穿着白色孝袍。我一看到他的表情,立刻感动了。眼神绝对是看活人的眼神,神情也是跟活人说话的神情。
我像游击队找到党组织一样兴奋地扑上去,一把握住他的手:“你相信我是活人?!那就好!你看我的手是热的,我真是活人!难得你第一个相信我,请问贵姓?”
话一出口,我马上意识到祸事大了。听刚才的话再看白色孝袍这人就一定是王府的人。而且看他相貌俊秀气度不凡,还该是个身份不低的人。幸亏我落寒凭多年的临场经验及时补救,看他眉毛微微动了动,依旧很热络地补充一句:“想必你一定认得我,能不能劳驾告诉我,我是谁?”
泰叶云嫣柴容是大兴王朝最小的七叶云嫣,跟皇帝一个妈的嫡亲弟弟。
小顺告诉我。
小顺是小叶云嫣的心腹。贴心窝子的心腹。这也是小顺告诉我。小顺正在帮助失去记忆的小叶云嫣了解往事。所以话说的十分详细。失去记忆的小叶云嫣当然是少爷我。
不过是前一天,我用平生的智慧糊弄住跟我说话的那位弟兄,让他相信一件事情,小叶云嫣死而复生,而且失忆了。王府的其他人当时兵分两路。一路去请法师给诈尸的小叶云嫣做水陆超度大会,一路去皇宫报信。法师跟御林军杀到王府的灵棚,我正跟苏公子坐在棺材盖上喝茶,相谈甚欢。
跟我说话的哥们叫苏行止,字征言。约莫是小叶云嫣的什么亲戚,王府的人跟御林军的头儿见了他全都十分恭敬。像个说话算数的。苏公子一句话抵我一万句。苏公子说小叶云嫣可能不过是深度昏阙,现在确实是醒转复活,不是诈尸。于是所有人都相信小叶云嫣是复活,不是诈尸。御林军回皇宫跟皇帝报喜,王府的人跪下恭喜我再生。我用***在天安门城楼的经典POSS跟大家挥手致意完毕。立即有十来个人殷勤地簇拥我去洗澡更衣,家丁在院子里放鞭炮贺喜外加去去晦气。
于是便成了今天这种局面,我是王府失忆的小叶云嫣。被忘掉的心腹告诉小叶云嫣以前的种种。
小顺约莫二十来岁的年纪。獐头鼠目尖嘴凹腮,一看就是个能干的精明人。腿脚麻利口齿清晰。前后有十来个人私下里自称是我的心腹,这小子是最出类拔萃的一个。我也最欣赏他。因为小叶云嫣的家史他背的最清楚。
大兴王朝,从开国到今天有五代皇帝。老皇帝原本共有皇子十四个,新皇帝登基前挂掉三个,登基后挂掉四个。剩下七个封王。福宁仁康端安泰一一排序,柴容年纪最小,封了泰王。
不过所有人讲的泰叶云嫣旧事十分笼统。分明遮掩着些事情不让我晓得。回想天谴科长的那句不明不白的话。我大概猜到泰叶云嫣柴容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所以被人给杀了。反正老子有的是时间慢慢搞清楚。当务之急还是好好琢磨一下举止行为不要露出马脚。
“对了。”小顺背了一堆王朝旧史后,我忽然想起出了灵堂后就没再见过苏行止,“那位苏公子,是本王的什么人?”我自称本王的时候理所当然,十分顺嘴。
小顺转转眼珠子:“苏公子么?同叶云嫣可亲近的很。可惜叶云嫣不记得。”
有句至理名言叫做知足者常乐。反过来说,不知足的人常常不快乐。
照理说我落寒一个普通的温饱线青年,现在摇身变成小叶云嫣,正是新旧社会两重天,合该翻身农奴把歌唱。但是玉皇大帝爷爷在上,老子实在是乐不起来。
一转眼我在王府过了整整五天。
五天来王府的生活确实好得没话说。从我早上一睁眼,只要咳嗽一声床边上立马冒出一堆人来。一个服侍我穿上衣,一个服侍我穿裤子,一个服侍我穿鞋。然后是漱口的梳头的拧毛巾把子搽脸的。末了最后一个,服侍我穿外袍。
会享福的一定说,这多幸福啊。我捣着心窝子说一句,这多郁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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