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披甲

高压锅炉蒸汽滚滚,机车搭载的合金夹层盾牌花纹森严。

盾牌上的孔洞中探出几支速射铳管,火舌灼眼,钢管通红。

李云飞迎着火光,身子伏低在鞍座上。瓢泼的子弹击打马铠,留下一个又一个泛着裂纹的坑洼,偶尔有子弹破甲而入,撕咬血肉,不但没有阻碍速度,反而让山丹马表现得越发疯狂凶猛,飘扬甩动的马鬃仿佛野草火焰。

敌军机车近在眼前,李云飞猛一扯缰绳!

山丹马腾空而起,裹着机械蹄铁的蹄子重重踹在盾牌上,踹出一个碗口大的凹陷,李云飞低下头,车后敌军惊恐万分的脸庞定格在了眼帘内。

他毫不犹豫拽动拉绳,鞍侧的刃锯弹射舒张,将那一张张脸庞撕扯得稀碎模糊。

“吁~”

马蹄沉重坠地,雪白原野都跟着一颤。

李云飞看都不看身后那辆被狂奔的铁骑践踏成废铜烂铁的机车,稍稍驻步。

浓重翻涌的云雷在眼前铺开,时不时闪过一抹慌乱铁色。

没错,云雷。

环山般的浓云突然之间降临,笼罩了大半个法兰西军阵,尤其前突近百步的先锋军。间或有轰然的雷光缭绕在钢铁军械上,让本就一时措手不及的军士们骚动更甚。

时至冬日,水分凌结,哪里来的雾云?

这根本违反了常识,属于百般预演也无法料算的突发情况。

所以,不止法兰西一方始料未及,千户所的众人同样震惊莫名。

但是,某些人除外。

“千户料事如神,天佑我军!”

李云飞拔出令旗,猛地向前一指,握旗杆的手背青筋暴兀,

“冲锋!”

有主将下令,关宁铁骑们当即压下种种情绪,对着鞍座一摆弄,几管稀释丹瑞顺着战马脊背两侧的铜质针管灌注了下去。

山丹驹鼻孔冲出两条气柱,肌肉跳动如流水,大板齿生生将嚼头咬得半烂。

它们顶着鲜红欲滴的眼目,发动了一往无前的冲刺!

须知,

明军先锋军的大举让步,不仅乱了自家阵脚,其实也乱了敌方布置。

法兰西先锋军没想到对手会退得这么早,匆忙大举前压,拉长了阵型,使得两翼相对变薄……这不是将领指挥有错,也不是士兵素质差,而是军团调动不可避免的状况。

如果放在平常,这种情形根本无伤大雅——大平原上视野广阔,又提前放出了哨骑,伏兵是不可能存在的,针对左右的两支关宁铁骑亦是早早盯住,自然罗列好了速射炮铳,重点防范。

换句话说,

就算关宁军想借机冲击拉薄的两翼,也只会面临覆盖型扫射,不仅撕不开缺口,救不了中军,大概率把自己也搭进去。

可这一系列战略准备,如今都被突如其来的云雷撞了个稀碎。

云雾遮蔽视野,炮铳完全无法瞄准,让法兰西士兵都成了瞎子;雷声轰隆回响,完全盖住了蹄声,又让他们变成了聋子。

两相叠加之下,出现的情况便是——直到铁骑突到脸前,法军才刚刚摸上扳机!

好似洪水冲溃被蚂蚁蛀空的堤坝。

左右两只关宁铁骑,裹挟着风雷雾云,一举撕开了法军双翼!

……

“先锋军停止后撤,前压夺回阵地。”

“中军开拔。”

“通知两个神机百户营,自行调整炮距,辅助先锋进军。”

宫商坐在【烛龙】内,咬住变声器,转述着一条条军令。

说完,她一偏头:

“我还以为,你要丢陨石呢。”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

黄南塘嗓音中透着一抹疲惫,

“要是我指使得动陨石,就直接一石头砸烂达达尼昂的脑壳,哪里还用得着排兵布阵,开坛做法啊。”

“说到开坛做法……”

宫商抬起头,目光穿过面甲,投向了前方汹涌汇聚的云雷,

“你以前,都是这么打仗的么?”

“当然不是。”

黄南塘顿了顿才回答,“装神弄鬼的事情,肯定得遮掩一二,风雷大雨解释成掐算天时,奇兵搬运解释成故布疑阵……场面也不会搞得这么过火,不然早就露馅了,我也当不成显武将军,怕是得得个‘入云龙’的名头……”

“这回怎么又不藏了?”

“敌军汹汹,顾不上咯。”

“以前就没人起疑么?”

“还是有的。云飞,山豹,熊大熊二……这些跟了我五年的弟兄,我打的每一仗,他们都或多或少有所参与,纸毕竟包不住火。”

“那你怎么解释的?”

“没解释,有暗示。我说,我在家乡得遇一位道门仙人……”

“有点儿耳熟。”

“陈酒那小子,也是这样诓骗云飞的,我又提前告诉云飞,我们是老乡……不然,他当时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信了陈酒的话,放纵一个江湖骗子似的人物,独自去搞荷兰烽燧堡。”

“你也说了,纸毕竟包不住火。”

“漏就漏了,他们几个,我还是管得住的。”

“【封灵榜】?”

“小丫头,别乱猜。”

宫商刚想开口,面甲突然被人敲了两下,黄南塘的声音响在外头:

“换班。”

宫商掀开面甲,一身破旧露线棉袄的黄南塘半靠在【烛龙】屈起的膝盖上,手里头端着一碗热水,泡发的枸杞红彤彤的。

而周围的士兵们视若无睹,似乎根本没注意车上莫名其妙多出的自家千户大人。

“障眼法的时效有限,动作尽量快一些。”

黄南塘吹着水面上的热气,“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回后方阵地继续当随军郎中吧。”

甲胄咔哒作响,活动铆钉一枚枚弹开,厚重甲片随之剥落,露出一张眉眼英气的漂亮脸庞。

“嘶~”

宫商活动了两下手腕,扯掉一串扎穿背部衣物的神经驳接针。

黄南塘一口喝尽枸杞水,端碗的巴掌一翻,陶碗就变成了一个小玉瓶,递向宫商:

“你的报酬。”

“出手真大方啊……真不愧是会炼丹的文补子,财大气粗。”

宫商接过小玉瓶,掂了掂,“当郎中没意思,给我一辆单人摩托,我去冲上一冲,也算对得起我这套八品武补子。”

“那你得自己找车。”

黄南塘打了个响指,神经针上燃起几簇火焰,烧尽了斑斑残血。

他又一招手,原本需要几个辅兵忙活半天才披得上的蒸汽甲胄,自行往他身上覆盖而去,机括紧锁,齿轮咬合,针头插落,铆钉旋拧,短短一分钟内便穿戴整齐。

【神机十炼】

黄南塘啪一声覆漆金面铠,

山文甲片簌簌而抖,淡红色的蒸汽滚滚溢出铜管,比宫商那会儿浓郁了不知多少倍,像是跃跃欲试的战马终于等来了真正的主人,不自禁地喷出兴奋的气喘。

从津门第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