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遇吉?朱由校愣了一下。
就是那个打的张献忠满世界乱跑,在杨柳青痛击清军,在宁武关杀的李自成差点掉头撤兵的周遇吉?
原史中,在明军看到李自成杀来尽皆投降的情况下,只有周遇吉在宁武关率领几千士卒顽强抵抗。
当时很多与周遇吉相熟的官员将领都已投降李自成,纷纷被派遣来劝说周遇吉要认清实务,劝其投降。
结果周遇吉斩其头颅,送递京师,以表其抗敌忠国之决心。
当时李自成拥兵数十万,而周遇吉只有可怜的几千人,向朝廷求援,京师已经无兵可调,只派了一个副将领着两千兵来了。
最终这两千兵在副将的带领下还投降了。
那个时候,周遇吉难道不知道根本无力抵抗李自成的农民军吗?他不知道宁武关被攻破只是时间问题吗?
不,他知道,但周遇吉还是依旧那么做了,斩来劝降者头颅,送抵京师,以表忠义,也是以决后路。
宁武关之战相当惨烈,明军和农民军都死伤无数,杀的李自成甚至有不再攻打宁武关而撤军的打算。
可见周遇吉之勇。
宁武关之战的最后阶段,明军火药消耗殆尽,周遇吉便出城野战;城破后,周遇吉组织人进行巷战;从马上摔下来后,又徒步进行肉搏战;身中数箭,被擒后,仍破口大骂不肯屈服。
最终周遇吉被悬吊于高竿之上乱箭射死,尸体也被愤怒不已的李自成肢解。
周遇吉的夫人刘氏虽是一女流之辈,却丝毫不输男儿之英勇,率领数十妇女拒守公廨,用箭射,用刀砍,击退农民军一次次猛烈的进攻。
农名军无奈之下,只好放火烧掉公廨,数十妇女亦被活活烧死,却无一人投降。
周遇吉一家,可谓一门忠烈。
宁武关之战后,李自成下令屠城,城中无论妇女老幼无一幸免。
朱由校回忆起了那些只存在于书本上的只言片语,却仍然感觉心里堵的难受。
看了看那个跪拜在地上,神色间有些憨的士卒,朱由校不由有些庆幸,幸亏自己穿越的时间比较早,那些名将,那些忠勇之士都还在。
如孙传庭,卢象升,杨嗣昌,曹文诏,曹变蛟,赵率教,周遇吉,黄得功
其实明末的能臣名将真不算少,只是可惜碰到了崇祯这样一个志大才疏,还喜欢瞎指挥的君主。
朱由校欣慰的笑了笑,说道。
“不错,是个汉子,好好干。”
说完后站起身来又在其他士兵旁边走走看看,不时面露满意之色,轻轻点头。
周遇吉心下激动,嘴都打结巴了,赶忙谢恩。
这可是皇帝啊,不仅没有治他的罪,反而还鼓励了他,周遇吉感觉自己现在仿佛坐在了云彩上,那么的不真实。
只是令他不解的是,听到他的名字后,陛下看他的眼神为何会有痛惜,激动,欣慰等等数种情绪。
难道是自己看错了?周遇吉发现自己脑子真的已经迷糊了。
一直跟在朱由校一旁的张维贤看到陛下不时露出满意的神色,心中的石头总算放下了。
此时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笑容,不时给朱由校介绍着。
可是这样的好心情持续还没有几分钟,便被朱由校的一句话打破了。
“朕不是听说京营在册的士兵足有十数万之多吗?其他的士兵呢?”
张维贤当场就愣在了原地,这个转变实在太突兀了。
反应过来后赶忙说道。
“他他们不是,其他士兵今日没有训练。对,对,京营的兵啊是三日一小练,七日一大练,今日按例只有这些士兵训练。”
朱由校仿佛没有听到般,背着手驻足观望着校场上已经开始继续训练的士兵,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维贤勉强找了一个可以说通的理由,说完后偷眼看了朱由校一眼后,见对方没有任何反应,不知陛下心中到底是信了还是不相信。
一时,张维贤心里没了底,想要再解释几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怕越描越黑。
身后的其他各级将领也早已把心提到了嗓子眼,此时更是大气不敢出。
场面一时诡异的安静了下来,只有不远处士兵训练的喊杀声。
其实张维贤的这些小伎俩,朱由校早已看穿,真以为这几个月来大力整顿了锦衣卫和东厂后,这两个特务组织是吃干饭的?
连近在眼前京营的情况都摸不透?
朱由校今日前来主要的目的不是要治谁的罪,而是来实地观察一下传说中的京营到底有多烂,具体该如何整顿,使其恢复至少成祖时的战斗力。
如果光靠杀了张维贤就能整顿好京营的话,那朱由校会毫不犹豫砍下他的脑袋。
可是事实证明,根本没用。京营的各级将官几乎有一半都是其他勋贵家的子弟,吃空饷喝兵血的事,主要就是他们干的。
难道把这些人全部治罪,把所有勋贵都得罪了?
要知道这些武将勋贵刚开国时,朱元璋可是以他们来抗衡文臣的,随后经过土木堡之变,勋贵们虽然被当猪养,已经废了,但那也是皇帝能坐稳江山的一个基本盘。
现在自己刚登基不久,根基尚浅,轻易动不得啊!
这就让朱由校有些为难了,难道现在彻底揭开张维贤等人做好的这块遮羞面纱?
到时候这最后一层窗户纸被捅破,双方可就完全赤裸裸的相见了,总得有一个合适的方法,既能震慑住这群勋贵,不至于把他们全都逼急,又能够顺利的接手京营,使其恢复战力。
朱由校不由陷入了沉思。
其实,对于张维贤的说的话,朱由校是一个字都不信的,还三天一小练,七天一大练?一个月能训练一次就已经相当不错了!
好一会,朱由校仿佛有了决断一般,问张维贤。
“你们这些勋贵虽说与国同休,贵不可言,可是这些年在文臣的脚底下做事,也不好受吧?”
煎熬了半天,张维贤没想到陛下会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实在不知道朱由校心中究竟有何打算,眼珠子转了转,小心翼翼的赔笑道。
“陛下说的哪里话,我等已经与国同休,贵不可言,不敢再有丝毫不满。”
朱由校回头瞟了一眼张维贤,暗骂一句老狐狸。
然后自语般说道。
“近几年辽东叛乱,蒙古鞑子时有犯边,战事不断啊!”
“而朕以幼龄充继大统,时感国事艰难,忧心不已。”
“故,朕想设一军机司,辅朕赞画军事,以保江山社稷之安稳。”
为什么要起‘军机司’这样一个名字,也是朱由校经过深思熟虑的。众所周知,司不过是六部下一个小部门的称呼而已。
不要说和内阁比了,连六部都比不过。这样给众臣一种错觉就是,这只是陛下战时临时设立的一个机构而已,对内阁和六部根本起不到威胁。
至于效果如何,不得而知,但总归阻力会小一些吧。
等到这一机构就如内阁一样,慢慢发展壮大后,换个名字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通过朱由校的描述,张维贤已经大概猜到了陛下想要干什么,知道现在该自己表态了。
整了整衣衫,腰背弯曲,面容严肃,拱手道。
“臣虽年迈,但身体依旧硬朗,陛下旦有吩咐,臣义不容辞!”
朱由校看了看张维贤严肃的样子,知道对方听懂了自己说的话,还算是个聪明人。
扫了校场一圈后,说道。
“那便明日,在京无论大小勋贵,都来参加朕的宴席,好好商讨一番。”
所有勋贵?张维贤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朱由校没有理会继续说道。
“如若不来的话,朕便明日还来这京营视察一番,今日爱卿准备的太仓促,朕看的不过瘾啊!”
到了此时,张维贤才彻底明白,自己的这些小把戏,陛下早就看穿了,只是不想直接撕破脸皮而已,就看自己识不识抬举了。
否则,哪怕自己贵为国公,灭门之祸也不远了。
听明白了这一点,张维贤赶忙再次表态。
“陛下之邀,臣等哪敢不从。陛下,放心,明日臣等定当全部前往。”
“嗯。”朱由校满意的点点头,装出一副愁苦的神情,继续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再过几日皇后便要进京了,朕却没想好准备什么礼物,愁啊!”
陛下心已有所属,不再选秀女之事,张维贤也早已听说,当时还和亲朋好友,满朝众臣尽相夸赞陛下体谅民间疾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仁慈之君来着。
此时此刻亲口听到朱由校提起此事,张维贤心里已经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心里的感受只有三个字:不要脸。
做皇帝能做到这份上,也是没谁了。
这就是赤裸裸的让各级勋贵准备礼物啊,看样子轻了还不行,还得重礼。
知道朱家皇帝向来爱财,但是这样直接找臣子索取的也是头一份。
朱由校看着张维贤一脸便秘的表情,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目的也很简单,这些勋贵们吃空饷喝兵血,这么多年贪了不知有多少银子,能让你们多放点血便决不少放血。
脸面?脸面值多少钱。
正在这时,只见远处一大队锦衣卫和东厂的番子们正在快速向这边行进。
张维贤和身后的各级将领们也已经发现,齐齐脸色发白。
难道陛下发现了什么,特意让锦衣卫和东厂来拿人了?
本就做贼心虚的他们,此时一看到这些臭名昭著的厂卫,不由得就会瞎想。
朱由校看到这一幕后,却暗暗赞叹,魏忠贤和田尔耕会来事。知道今日自己来了京营,恐怕得有一些人和事自己不方便处理。
虽然朱由校没有叫上他们,但还是来表忠心来了。
只是可惜,事情并没有如他们预料的那般发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