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从来都没好过

我打开手里的玻璃瓶,将药一滴不剩地全部倒进了水壶里。

摇了摇,使它充分混合。

然后撑着从睡袋里爬出来,站起身。

我浑身无力,自然无法轻手轻脚。

是以繁华立刻就注意到了,跑过来抱住了我,问:“想要什么?”

我说:“想跟你在一起。”

“你再睡一会儿。”繁华摸了摸我的额头,他的手极度冰凉,“你还发着烧。”

“不碍事的……”我搂住他的身子,贴进他的怀里,轻声说,“反正也好不了。”

繁华抱住了我,没说话。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一下……紊乱而剧烈。

“我的脑袋里长了个瘤。”我说,“现在已经很大了,医生说就是年前的事了。”

“……”

他仍不说话。

我便继续说:“我现在之所以看着还算精神,是因为出院前梁听南给我打了一针特效药,不过看样子药效已经不行了,说不准明天我就……”

“菲菲。”他忽然开了口,语气轻得就像怕打扰了什么,“别说了。”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我知道。”

我住了口。

冬日的森林漆黑阴冷,没有虫鸣,没有鸟叫,只有风声鹤立,只有海潮轰鸣。

我们沉默地拥抱着,许久,我说:“就让我陪你一会儿吧,我想让你抱着我。”

“好。”

繁华扶着我,在火堆旁坐下,将睡袋拆开,围在了我的身上。

我依偎在他怀里,望着跃动的火焰。

借着火光,可以看到繁华脸色煞白,眼里布满血丝,嘴唇皲裂。

这里摆着我们从钓鱼艇逃走时带的小锅,繁华把毛巾贴在锅盖里,将锅里的海水烧至沸腾后,形成的蒸馏水会被吸到毛巾上。

毛巾里的水就是淡化过的海水,可以用来补充水分。

这会儿第二锅水还没开始沸腾。

于是我打开水壶,说:“你喝点吧。”

繁华接过水壶晃了晃,问:“怎么没喝?”

我笑了一下,说:“太腥了,喝不下去。”

繁华一愣,随即低头靠了过来,抵着我的额头道:“平时挺好养的,怎么现在挑三拣四起来了?”

我眯起眼,说:“没办法,喝饱了人血,海水就入不了眼了。”

“小狐狸。”他搂在我腰上的手上移,捏了捏我的脸颊,柔声说,“不是不能给你喝,实在是明天还得翻山,失血太多影响效率。”

血腥味弥漫过来,我下意识地看过去,离得这么近,才看到他手腕上的纱布。

它原本该是白色的,但此时一片通红,湿哒哒的,散发着浓烈的腥气。

显然是看到了我的目光,繁华放下了受伤的左手,说:“别怕,已经止住了。”

我说:“止住了还这样吗?”

“之前流的。”他轻描淡写地说,“我计划今晚存够水,等天亮时,我去抓点鱼虾补充一下,咱们继续沿着海岸线走,希望能找到人。”

我说:“我可以留在原地,等你找到人再来接我。”

“我背着你。”繁华拍了拍我的身子,说,“别怕,冬天动物少,咱们至少没有危险。”

我说:“但是我走不动……我明天的情况只会更糟,你带着我会被我拖死……”

他吻住了我的嘴。

他吻得有点用力,我其实有点痛。

但我没有推搡,因为我尝到了一阵咸涩。

可我没有流泪。

良久,繁华松了口。

他微微睁眼,凝视着我的眼睛。

“你是我的妻子。”他声音轻柔,目光却极为坚定,“如果不能把你带回家,我就陪你留在这里。”

我怔住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意思?”

他没说话,微微低头,敛眉低目,额头抵住了我的。

我问:“你是要跟我一起死吗?”

那我还辛苦什么?

我跟他同床共枕,却不用刀直接把他捅死,而是费尽心机地下毒是为了什么?

我是要他平安回去,然后毒发。

这样他家人才不会怪罪于我啊!

繁华不说话。

我竭力克制,但还是有些激动,说:“别做那种傻事……你家人怎么办?”

他不说话,我又说:“我家人怎么办?你家人肯定会觉得是我害死的你,她们会牵连我家人的!”

“不会。”繁华摇了摇头,抬起了眼。我的表情肯定很紧张,他露出了一抹笑:“我已经写好了遗书。不出意外,下周一我妈妈就能接到。”

我愣住:“你为什么……”

他又不是神人,怎么可能提前预料到油箱会破,我俩会受困至此?

“我没想到咱们会这样,但我知道你活不了多久了。”他说到这儿,低低地笑了一下,这笑容有些嘲讽,“我就知道会这样……”

“……”

“我不敢接近你,”他垂下头,握住了我的手,轻轻地吸气,“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喃喃地重复着:“我就知道会这样……”

他说:“菲菲,你真的很敏锐……从三年前开始,我的病从来都没好过。”

我愣愣地看着他。

这时,沸腾的声音传来,水开了。

就像是被惊了一下似的,我俩不约而同地看过去。

后半夜,我和繁华没有再继续这场对话。

他反复地烧开水,用筷子夹出毛巾,收集蒸馏水。

我则拿来急救包,握着他的左手手腕,用剪子拆开他手上的纱布。

他的手腕上有一道长长的划痕,这会儿还在渗血。

这么长肯定是需要缝针的,但我们手里又没有工具。

于是我只能用胶布粘着,尽量裹一裹。

包好之后,我的头晕得更难受。

不得已,闭上眼躺了一会儿。

就这么一小段时间,竟然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繁华站在我面前,脸色惨白。

他悲哀地望着我,眼里淌着血泪。

他说:“菲菲……你为什么要下毒杀我?”

我打了个激灵,睁开了眼。

入眼的是湛蓝的天。

我坐起身,发现自己正被套在睡袋里,繁华不知去向。

包和所有东西都摆在我的身旁,唯独我的水壶……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