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叶府被灭门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焰城。逍遥皇后听闻,病来如山倒。曾经投靠逍遥锦的臣子们,人心惶惶,有些臣子为求自保,改投到太子麾下,这样一来,失去叶府一大助力的逍遥锦,犹如湖中飘荡的浮萍,沉浮不安。
一大早,宫里就派人来太子府,请梅开芍入宫为逍遥皇后看病。
凤栖宫的殿门一推开,梅开芍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原本坐在床沿上的逍遥蕊,一见到梅开芍,像一只暴怒的狮子,提着宫裙大步走了过来,拦在梅开芍的面前,斥声道:“谁让你进来的?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专门伺候逍遥皇后的掌事姑姑面露慌色,她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唯唯诺诺道:“回禀四公主,梅大夫是皇上请来,为皇后娘娘看病的。”
“本公主问你话了吗?”逍遥蕊横了掌事姑姑一眼,吓得她畏缩在角落里,不敢再多言。
“若四公主有异议,可以向皇上询问一二。”梅开芍面色平静,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这一笑,落在逍遥蕊的眼里,成了讽刺。
君言,就是圣旨,谁敢对质疑皇帝的决定,除非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纵然逍遥蕊对梅开芍再心怀恨意,此刻也不敢太造次。叶家倒了,逍遥蕊的日子就没那么好过了。皇宫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围城,见风使舵的人多了去了。对那些人而言,叶府能落得如此下场,那是皇上默许的,否则,太子怎能轻而易举地扳倒叶家这棵大树。
在皇宫中,没了皇帝的恩宠,即便是皇后,地位也不比宫女高多少。
“梅开芍,既然是来看病的,那就好好看,若是母后出了什么事,本公主第一个不放过你。”逍遥蕊狠声警告,“别以为有太子护着,本公主就拿你没办法。”
“四公主放心,我一定竭尽所能,不让四公主失望。”梅开芍实在是懒得应付她,径直地走进内殿。
逍遥蕊一拳打在棉花上,把气全部洒在了宫女的身上,“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派人去知会我二皇兄。”
殿中点了安神香,而且安神香的用量很大,空气中的香味,闻着令人呛鼻。
逍遥皇后面色发暗,眼圈下积淀了厚重的青色,眉眼间尽是疲惫,她看见梅开芍进来,只是淡淡撇了一眼,便侧过头去,不发一言。
看起来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已经对这个世间没有了活下去的执念。
梅开芍按照惯例,为逍遥皇后诊脉。她的脉象稳定,只是积郁成疾,是心病。
叶家灭门,成为了逍遥皇后的心病。
梅开芍写了药方,交到掌事姑姑的手中,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就离开了凤栖宫。
现在的凤栖宫,如同一个火坑,谁错步迈了进去,便是死路一条。
梅开芍不想卷入宫中是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掀开帘子,看见许久不见的隐巳,坐在里头悠闲地喝茶。
“还愣着做什么,上来吧,我又不是洪水猛兽,还能吃了你不成。”隐巳眉眼间染上了揶揄的笑意。
多日不见,隐巳有些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梅开芍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太子殿下倒是紧张你,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隐巳撇了一眼帘子外,放下手中的杯盏。
梅开芍出行,宋瑶都会暗中保护。现在她没有察觉到宋瑶的气息,知道是隐巳动了手脚,把人引开了。
“找我有何事?”梅开芍开门见山。
苗疆和逍遥国联姻推迟后,梅开芍就再也没有见过隐巳了。
隐巳抬眸,目不转睛地望着梅开芍,开口道:“逍遥国不日便是一方战土,开芍,你和我一同回苗疆吧。”
梅开芍摇了摇头,“即便这里是一片乐土,我也不会长时间停留。”
“你要和他,回大湟国?”隐巳轻声问。
梅开芍当然清楚那个‘他’,指的是谁,可面对这个问题,她却沉默了半晌,说了一个不字。
“开芍,待逍遥无双当上了皇帝,逍遥国和大湟国开战,是迟早的事。”
虽然两国在表面看来还算和和气气,但暗地里已经摩擦不断。慕容寒冰和逍遥无双,两个都是有野心的男人。
“隐巳,我对朝堂的事,不感兴趣。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梅开芍冷静道,“再过两日,我便会离开逍遥国。”
隐巳嘴角蔓延出苦笑,他就知道自己无法劝动梅开芍和他一起离开,“你要去哪儿?”
要去哪儿,梅开芍心里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但她不打算告诉隐巳。
“想四处走走。”梅开芍回答。
隐巳沉默片刻,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再抬起眸时,眼中一片清明,“我明日就要动身回苗疆,想必这一别,以后见面恐怕遥遥无期。”
他已经是一疆之王,很多东西,容不得他随性为之。
“开芍,我能再看看却邪剑吗?”隐巳眸底闪过一抹哀伤,脑子里倒映出了那张俏丽的脸。喉间满是茶水的苦涩,他百感交集。
梅开芍不忍心拒绝他的要求,双眼一闭,召唤出却邪剑。
隐巳望着近在咫尺的却邪剑,想抬手碰一碰,即将触碰到剑身时,猛地收回动作。他垂下眼眸,起身掀开了帘子,“开芍,多加保重。”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那份来不及说出口的情愫,这一生只能深埋在他的心底。
却邪剑用剑身拍了拍梅开芍脸颊,在狭窄的马车里转了两圈,变成一道光束,消失在她的眉心。
几日之后,苗疆使节启程回苗疆,十里长街挂满了红绸和红灯笼,百姓齐聚街头,欢送逍遥国四公主远嫁和亲。逍遥皇为彰显诚心,给足了排场,送亲的队伍,声势浩大。
玲珑阁的槐树下,梅开芍和逍遥无双对坐着下棋。
“开芍,你在想什么?”逍遥无双落了一子,目光瞥了一眼面色沉静的梅开芍。
梅开芍盯着棋盘,手中捏着棋子犹豫不决,她已经被逼到了死路,这一局,她注定要输。可是她的思绪,明显不在棋局上。
“大哥,明日我要离开这里了。我在想,如何向大哥告别。”
“你要走?”逍遥无双语气平稳,他早就猜到,这里困不住她。但亲耳听梅开芍说出来,逍遥无双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大哥胜券在握,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帮得到大哥的了。”梅开芍目光盈盈,“来日大哥荣登大宝,我必定不能在场祝贺,先提前恭贺大哥得偿所愿。”
逍遥无双下棋的动作一顿,苦涩在嘴角蔓延,“你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些。”正如同,他在梅开芍的面前,从来不端着太子的身份。
他明白,梅开芍不属于这里,更不属于他。
逍遥无双抬眸,目光定定地盯着眼前的女子。那道目光饱含太多情绪,令人心情沉重。
“这块玉,本是大哥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梅开芍把一块色泽艳丽的红玉放到石桌上,递到逍遥无双的面前。这是她初次来逍遥国,误闯东宫时,拿走的玉珏。后来,这块玉珏成为了装饰品,她一直没有用得上的机会。
这块玉珏,是逍遥无双多年来从不离身的东西,在某些程度上,象征着他的身份。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拿回来的道理。”逍遥无双苦笑道,“这块玉珏,可以避毒。就当是,我送你的饯别礼。”
“大哥,有些东西看着好看,但未必适合我。”梅开芍道,“我身上的防身之物不少,这块玉珏意义不凡,大哥还是收回去吧。”
果然,她连他的心意,都不愿意接受。
逍遥无双眸色一沉,说道:“开芍,抱歉。”
“大哥没有做错事,为何要道歉。”梅开芍笑道,她表面故作轻松,心底却渐渐沉了下来。人处世间,总有许多逼不得已。有些东西一旦捅破了那一层保护膜,性质就变了。
虽然她的心里不明所以,但终究没有问出来。
就在这时,文萱的身影从拱门处飞奔了进来,由于走得太急,中途险些跌倒。
“开芍,开芍,不好了”文萱走近了,才发现逍遥无双也在,即将说出口的话,陡然哽在了喉间,她怪异地看了一眼逍遥无双,随即平静下来,对逍遥无双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文郡主何事匆忙?”逍遥无双变回了往日冷漠的模样,他的目光望了过去,语气冷淡,似乎心绪不佳。
“没事。”文萱佯装轻松道,“子苍练武,不小心伤了手,我一时心急,乱了分寸,还望太子殿下不要介意。”
文家认了子苍做义子,这件事不是什么秘密,逍遥无双一早就得到了消息。
“大哥,我先去看看。”梅开芍起身离开。
逍遥无双望着那抹消失的背影,眸色暗了暗。
一道黑色的身影,跪在他的面前,态度极为恭敬:“回禀太子殿下,苗疆使节一行人,已经踏入苗疆地界。事情已经依照太子殿下的吩咐,全部办妥了。”
“好。”逍遥无双冷声道,“玲珑阁,今夜看紧些。”
“是。”
文萱拽着梅开芍直接出了太子府,直到马车走出一段距离,她才放下窗帘子,脸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