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只是黑了一下,他们就又回到了先前的树林里。
篝火依旧烧的旺盛,昭示着他们并没有离开太长的时间。
温周二人站在原地愣了会儿神儿,直到篝火被某人捅了捅,发出干柴燃烧的噼啪声后神游天外的思绪才重新回笼。
走的时候,蘑菇被东方泋插在了一旁,回来之后不但没焦,保温还不错,足以用来果腹。
“吃不吃?”东方泋说着,一人递了一串。
温客行和周子舒懵懂接过,两人坐在篝火旁食不知味的啃着蘑菇烤串。
“所以……你其实不是这里的人。”周子舒吃完了一串蘑菇,又喝了口酒,最终还是决定说点什么。
“对呀,我不是。”东方泋点点头,“我只是来找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顺便做点小任务小生意。”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最终,周子舒将所有的疑问和困惑化作一声长叹,结束了这段令人匪夷所思的经历。
温客行在一旁默默地听着,少有的沉默。他喝着周子舒葫芦里的酒,心里却在想其他事情。
他原本是想弄清楚东方泋的来龙去脉,将她加入自己得计划,补全其他疏漏或当成一颗随时可以调用的棋子,当成出其不意的一把刀。
可如今从那个仓库回来,他已经将全部的心思收了回去。
一是控制这样的人,他无能为力;二是这人将最为核心的秘密都向他们敞开,温客行忽然觉得,有些事,他做不下去。
想到这里,温客行忽然笑了一声,看了周子舒一眼,心想:他就说自己早晚有一天得栽在这个嘴硬心软的人手里,却没想到,如今已经被同化的这样深。
“你笑什么?”周子舒听到后,偏过头去问他。
“我笑以前还觉得,自己知识渊博海纳百川,入流不入流的都有涉猎,虽做不到世事通透但至少不会管窥筐举,如今……”温客行说着,又灌了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世间纷扰学识糅杂繁复,哪怕一生积累,也不过管中窥豹,做人不过讲求一个本心罢了。”周子舒从温客行手里拿回自己酒壶,吨吨吨一口气喝了不少,直至全部喝光才舒了口气,“再说,咱们要声讨也是声讨她,管中窥豹和咱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莫名就成了声讨对象的东方泋:???
东方泋:“阿絮絮,护短也不是这么护的。”
周子舒:“这不叫护短,这叫帮理不帮亲,你本身就是个不合常理的,难道还要连累我们为解不开疑惑而烦恼吗?”
东方泋被说得直瞪眼:“好家伙,老周,我瞧着你这胡搅蛮缠的本事倒是见长,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温客行者,就学会了叭叭叭叭……”
“谁叭叭了!”大扑棱蛾子终于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互怼中重新提起了精神,他不满的瞪着东方泋,质问,“难道我们家阿絮说得不对吗?”
面对两人的攻势,东方泋举手投降:“好好好,对对对,你们说的都对,错的是我,我闭嘴。”
说完之后,东方泋便把火堆踩灭了。
“你干什么?”温客行心想这人生气了,便抬头问。
“走吧,也该下山了。”周子舒站了起来,对温客行说,“成岭虽没有琉璃甲,可这局还在。”
“也是,高崇靠不住,你这师父就得多操劳了。”温客行笑着讲。
三人下山之后天已经大亮,集市虽然刚开没多久,但已经开始有了人流。
温客行看着眼前拥有各色摊位的集市,忍不住见猎心喜。
“阿絮,你瞧,武林大会举办在即,岳阳城也开始热闹了。”温客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热闹!没逛过!想逛’的架势,拉着周絮一路向前走,“阿絮,那边有个卖西瓜的,咱们买几块,正好解解渴。早饭我看干脆也在这里解决算了。”
见两人步伐加快,跟在后面的东方泋正想着要不要给他们录下来,就感觉到手机在震动。
她掏出来一看,发现是饼干打来的。
“哎!”于是,东方泋向前面招呼道,“我这里有点事,你俩先逛,回头我去找你们。”
前方周子舒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就见对方手里拿着那个奇怪的之前发出高声曲调的东西,往一旁的暗巷里转去。
“饼干?什么事?”东方泋走到一个足够闭塞的巷子,确认无人后才接通电话。
“是我。”对面传来之前刚听不久的熟悉声音,“咱俩谈谈生意吧。”
“没什么好谈的,你要的东西不符合规定。”见不是饼干,东方泋的声音冷了下来。
“怎么没有好谈的,你不是说,可以给我大荒和琵琶?”对方讲。
闻言,东方泋有些意外,她挑挑眉:“怎么,不是非白衣剑不可?”
“我只是努力争取一下,虽然白衣剑无可替代,可其他东西你要是可以弄来,我为什么不要?只不过,两百年你真的是狮子大开口。”对方语调笑嘻嘻的,这是要和东方泋妥协正式谈生意了。
“我说过,两百年,不讨价还价。”东方泋再度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只不过心里有一丢丢的滴血。
早知道对方只要大荒和琵琶也行,她干嘛要报价这么高,咬的这么死?
“琉璃甲就真的不能再想想办法?我可以加20年。”对面传来令人心动的声音。
东方泋呼吸一顿,明显的又动心了。
她侧靠着青色的墙壁,专注的思考着若是带走琉璃甲的连锁反应,想到最终所有知道秘密的被长埋在雪崩之下,武库出入口也被遮掩住,瞬间觉得这比买卖可行。
想通了所有,东方泋刚要有所回复,忽然觉得后心处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
她不可思议的转过身,发现一群天窗刺客不知何时站在了她的身后,见她转过身后不由也愣住。
“怎么是个女的?”对方显然语气惊诧。
好家伙,可不是个女的么。东方泋被对方的惊悚发言搞的愣了一下,随后看了眼自己衣服,才知道原因为何。
她身上,可还穿着之前劫持韩英时候的那身衣服。
亏了她在暗巷里打电话,不然周子舒他们就暴露了。
“算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多死一个半个的没什么。”领头那人说完,又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东方泋一眼,然后带人走了。
东方泋:???
她还没死呢喂!
“你想好没有啊?!”电话那头传来不耐烦的声音,“我怎么不知道,时空商人还有些婆婆妈妈的?”
“三百八十年。”东方泋咬牙切齿道。
“两百二!!”对方也是一步不让。
最终,在进行了几轮没什么营养的讨价还价之后,价格定在了三百五,东方泋用完琉璃甲后,将连同钥匙还有大荒和琵琶,一起打包过去。
至此,时空商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没想到找个账本还能创收,来这趟完全不亏。
从暗巷中出来,东方泋没急着去找人,她先是找到了一家成衣铺子,换了一身料子最好的亮黑色的广袖飞肩束腰长袍,然后在走出店铺门口的一瞬间,按动咽喉部位的按钮,换了一张眉眼狭长,冷俊却又唇角微掀似笑非笑的脸后,才出发去找温周二人。
还未走出多远,便看到前方人头攒动,围观的人群中散发着恐慌的气息,岳阳派的弟子正在主持大局,嘴里喊着什么。
见状,东方泋走了过去,还未到门口,便看到了躲在一旁,远离锦筵坊门口人群的温周二人。
于是,她从顺如流的改变路线,来到两人身后,用含笑却又不太近人情的声音打了声招呼:“这儿怎么了?”
温周二人闻言立刻转身,警惕的打量来人。
过了会儿,周子舒试探性的问:“东方?”
“是我。”时空商人一点头,“你俩在这儿看热闹呢?怎么了?”
“变戏法的箱子里出来十几颗人头,鬼谷又动手了。”周子舒放松了戒备,讲述了一下刚刚发生的事情。
“东方。”一旁的温客行才不管死了谁死了几个,出来的是人头还是人手,他看着东方泋,微眯起眼睛,语气中透露出某种不满的危险气息,“你一定要每次都易容成这般引人注目的模样吗?”
“怎么,你嫉妒啊?”东方泋挑起半边眉毛,新的面容上立刻呈现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冷硬态度,“你若嫉妒,大可以也将这张脸遮一遮。”
“大可不必。”温客行冷笑道,“我可不像某些人,不能以真面目示人,遮遮掩掩非君子所为。我温大善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面对这世间,自然也要用自己得这副父母赐的皮囊。”
“嗯,这点我倒是赞同。”东方泋听后认同的使劲点了下脑袋,“令尊令堂给你生了一副好皮相,你是要好好感激他们。”
温客行听了之后笑容有些僵住,怎么听着话,好像这人连他父母的事也知道?
“其实也不止皮相。”东方泋想了想后,真心实意的夸赞,“脑筋生的也不错,性格其实也挺好,老温,总归你没长得不伦不类,我想,他们应该会很欣慰。你说是吧,老周?”
周子舒看了眼东方泋,遂看向微微有些发愣的温客行,笑着认同:“说的倒也没错。”
“咳,我、我们不是还要去看成岭吗?”温客行满脸的不太自在,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鬼谷已经来到岳阳地界,很明显是冲着武林大会来的,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去看看高崇那边打算怎么应对,再看看他怎么安排成岭吧。”
说完,温客行率先迈开步伐,快步向岳阳派的方向走去。
“你扮成这样,是不想让沈慎他们认出你来吗?”周子舒和东方泋随后跟上,行进路上,周子舒小声问东方泋。
“是,我怕用本来面目进去,就出不来了。武林大会之前,我把人全干翻了总归是不太好的。”东方泋尴尬的搔了搔头,忽然想起什么问,“老周,你们天窗有什么针型的暗器吗?”
“你是说雨打芭蕉针?”周子舒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你见到这种暗器了?”
“见到了,我被那东西扎了。”东方泋面无表情的讲。
周子舒猛地停下脚步,声调不由提高:“你在说什么?你中了雨打芭蕉针?”
“怎么了?”仅领先一步的温客行见身后两人停下,转回来问。
“老温,过来一下。”说完,周子舒将两人领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有些担忧的看着东方泋,“伤在哪里?”
“后心。”东方泋说着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背起手摸了摸,“这儿。”
周子舒:……?
伤在这地方,还能这么跟他们走这么久?
“针好像扎进去了,我抠不出来,我想问问你怎么把它们取出来,我不想把自己肉挖开,后背也不好操作。”东方泋背对着他们讲。
周子舒:这人竟然还想抠?
见状,周子舒无奈伸出手去想要探查对方伤势,却被温客行将手捉住:“阿絮,到底怎么了?”
“她中了天窗的暗器,雨打芭蕉针。”周子舒看了眼自己的手,随即皱着眉头抽了出来,打算再次探查。
“这种事情哪里用得着我们阿絮动手,我来我帮你。”说完,在周子舒手伸出来之前伸出食指覆盖上了东方泋手摸的地方。
温客行轻轻蹭了一下,眉头皱起,有些疑惑:“没有。”
“有点深,按一下应该能感觉到。”东方泋说道。
周子舒:……按一下?
周子舒:“别动,还是我来吧。”
说完,他移开温客行的手指,伸出双指轻轻的按了一下。
“不用那么小心,我没事,就是想把针取出来。”东方泋说着背着的手自己率先往下按了按,“看,真没事。”
周子舒:……
“对嘛阿絮,你看东方自己都没什么问题。”说完,温客行忽然上手,握着周子舒的手使劲按下。
这下,周子舒终于感觉到了三根雨打芭蕉针的存在。
“太深了。”周子舒担心的看了看东方泋,发现对方真没什么反应,奇怪的皱了皱眉,才道,“如若不打算用匕首挖出来,那就要用到一种专门引针的磁石,我身上没带着,这种磁石一般店铺也没有卖,不过,各大门派为了应对各种情况应该都有备着。”
“这样说来,岳阳派应该就有。”温客行打开扇子,晃荡着摇了摇,竟显得有些高兴,“正好,看来我们这次去岳阳派,简直可以说是不虚此行。”
“那就走吧。”东方泋心想,要是岳阳派不愿意借磁石,她就抢过来。
周子舒虽然心中存疑,但也并没有更好的方法。天知道,他这一生,还是第一次见到心脉位置中了雨打芭蕉针还活蹦乱跳的人。
三人到了岳阳派,通报了赵敬的名讳后等了一会儿,便被门下弟子引领着进入。
岳阳派和三白山庄比起来,要庄严肃穆许多,门下弟子的风貌,比起三白山庄里的来说,更像是武者。
三人被引领着来到崇武殿前的广场上,没过一会儿,赵敬和沈慎便率先迎了出来。
“温兄弟,周兄弟,别来无恙啊。”赵敬人畜无害的打着招呼,将好人形象伪装的无懈可击,不知情的人绝对会被对方的手段笼络。
“赵大侠,沈大侠。”温客行礼数周全的回礼。
“我们正在四处寻你们,你们却自己上门了。”沈慎的语气很冲,甚至带着愤怒。
“哦?沈大侠在找我?温某真是受宠若惊啊。”温客行挑眉,又恢复了往日的油腔滑调。
“别装了,三白山庄遭遇不测,你们却不告而别,什么意思?”沈慎质问道。
“真是奇了。”没等温客行说话,站在后方的东方泋忽然开口,语气满是讽刺,“他们一不是三白山庄的人,二来三白山庄对他们也没有恩情,三来,你们也没开口留这两位兄台,他们怎么就不能离开?”
沈赵二人显然没有想到身后那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会开口,不由愣了一下。
“阁下是……”赵敬迟疑着问。
“秦阙。”东方泋敷衍的抱了抱拳,随口道,“早年行走江湖时曾受到过长明剑仙点拨,近日听闻高盟主举行武林大会,号令群雄铲平鬼谷,我特来助各位正道人士一臂之力,路上遇到同样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温兄和周兄,交谈几句觉得甚是投缘便结伴一同前来,一路上听说了不少江湖上有关五湖盟最近发生的事情,却没想到来到岳阳派,竟然听到沈大侠如此言语,您这样不问青红皂白就满嘴胡说八道的大侠,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温客行周子舒:……
沈慎赵敬:……?
温客行周子舒:只怕满嘴胡说八道的其实另有其人吧?
“胡说八道?!”沈慎显然没想到对方竟然先倒打一耙,而且这人的语气音调令他觉得十分气愤,于是继续质问,“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们离去那晚,我二哥庄上就失了窃,你们有什么想说的?”
“好家伙,你这是要按头我们承认这莫须有的罪名?”闻言,东方泋更生气了,“打官司都要讲个人证物证,你什么都没有就说我们偷窃,沈大侠,懂不懂律法?这叫栽赃陷害,告到官府是要受到惩罚的,还是说,你们岳阳派已经只手遮天,不把朝廷律法放眼里了?这不对啊,赵敬大侠可也在这儿了,难不成,这本来就是官府的意思,是不是啊,赵大侠?”
“不、不是……”赵敬听完了冷汗都下来了,他可不敢随便就把朝廷扯进来,无论从哪个层面讲,在计划还没有成功之前,多余的事能少一件便是一件。
一旁的沈慎听完更是被堵的无话可说,岳阳派在当地已经是风头鼎盛,要不是有赵敬这层关系,想来和管家必定也是水火不容,江湖本就与朝廷多有嫌隙,这些人偏偏拿官府说事,让他还真不好接下面的话。
温客行和周子舒看着赵敬和沈慎面色多翻变换,心中突然觉得,五湖盟的两位掌门,突然有些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