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他们是什么人?”
“是英国人。”
“他们是坏人吗?”
“不,我想不是的……也许。”
“那……既然不是坏人,那他们为什么抢走了我们邻居的家?伯纳德、勒罗伊、杜兰德……他们都不见了。”
“不是这样的,只是有人买下了他们的家,然后借给了这些失去了家的英国人……”
在避难者们安顿下来的那片街区边缘,一个小女孩儿拉着她妈妈的手站在家门口,怔怔地望着逐渐安静下来的街道。
她不是很明白妈妈所说的话语,因为在她的印象中,“家”这种东西应该是永远在那儿的。哪怕她每天去“远处”的小公园里玩,时间到了,也总能在妈妈的带领下回到家里吃上热乎乎的蔬菜炖肉。
除非……
“哦,所以,是也有人抢走了他们的家吗?”
被人“借”走了的东西是可以还的,但是被人“抢”走了的东西,却很有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这一点,她还是知道的。
因为,以前她就有一个橡皮球被这一带的坏孩子迪布瓦给蛮横地抢走了,当时她还坐在地上哭了好一阵呢!
小女孩儿抿着嘴巴,用自己那有些迷糊的小脑袋努力思考着,并自认为她已经能够明白所谓“失去了家”的意思了。
而也就是在这时,她忽然被一个从街道远处缓缓走近的身影吸引住了。
那一刻,她和妈妈依旧站在门口,大概是因为看到对方似乎正心事重重,所以她们都没有开口,只是看着那道身影在眼前慢慢地走了过去。
一直到对方经过了她们面前,小姑娘才有些懵懂地抬头望了望她的母亲。
“妈妈……那么,”她似是有点儿好奇地轻声问道,“那个漂亮的姐姐也被人抢走了她的家吗?”
话音稍落,她的母亲尚未回答,就发现还没有走远的那个美丽少女忽然便停下了脚步,显然是听到了女儿所说的那句话。
“对不起,小姐……我女儿并没有恶意……”
“我知道,没关系。”
就见那道背影轻巧地转过了身来,用流利的法语柔声回应了小女孩的母亲。而后,就见她一步步朝这边走来。
没错,这个看起来格外美丽精致的少女,正是之前在街头独自漫步的戴尔菲。
“哦,感谢你的宽容。”
女孩儿的母亲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突然意识到,这位很好看的少女说的法语地道得完全不像是国外来的人,而且似乎还是巴黎口音。
也就是说……她很可能并不是和那群英国人一起的,只是恰巧路过罢了。
然而这位年轻的母亲却并不知道,此刻的戴尔菲其实也很惊讶她的记忆可是玛卡给的,可是,玛卡本人对法语却也只是略懂而已。
而她刚才,几乎就是下意识地用法语作出了回答,并且还流畅得好似说过了许多遍。
如此,当戴尔菲再一翻看起自己脑海深处的回忆时……她突然就觉得,自己童年时期的记忆里说的语言,似乎反而是法语更多一些。
“不对,肯定有哪里出了错……可是,为什么?”
记忆这种东西,无疑是很暧昧的。当你回想起自己曾经经历的某些事情时,画面和经过才是重点,而话语则往往只会停留在大致的内容上面。
若不是这次无意间的开口,她恐怕很难发现这一点。
“小姐?”
“啊,抱歉!”
戴尔菲稍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而后,本就很是坚强的她决定暂且放下这个令她有些毛骨悚然的疑问。
“这是你们家吗?很漂亮的盆栽。”
她看了看那一排被放在墙边的花花草草,那郁郁葱葱之中混杂着点点缤纷的各种盆栽,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留着一头银色长发、时常对着自己笑的维莉姐。
“谢谢!我和妈妈一起种的哦!”
这回没等妈妈说话,小女孩儿就先抢着开了口。
“是吗?”戴尔菲闻言,不由在她面前蹲了下来,轻抚着她那柔顺的发丝道,“真了不起……”
正说着,她忽而想了想,随后便接着道:
“刚才你说我的家是不是也被人抢走了?这你可就错了哦!我的家一直都在或者说,只要有爸爸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那……还有妈妈呢?”
当小姑娘的母亲听到女儿这么说时,她顿时开始后悔带女儿出来晒太阳了。
幸而,戴尔菲对此却并没有感到任何的不快。
“我没有妈妈,”她相当坦然地说道,“如果非要说的话,我有一群从小陪着我长大的大姐姐,她们对我都非常非常好说不定,比妈妈还要好。”
“哦,唔”
“那一定都是些很好的人。”
小女孩儿的母亲似是担心女儿再说出点诸如“妈妈才是最好的”之类的话来,连忙插了句话,打断了女儿即将出口的话语虽然要是女儿真那么说的话,她自己也一定会觉得很是幸福。
“是的,她们都是些很善良的人。”
戴尔菲听到后,不禁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便将放在小女孩儿脑袋上的手轻轻收回,重新站起了身来。
“女士,放心吧!那些来这里居住的人里也有很多很好、很勇敢、而又很善良的人,我想,你会和他们相处得很愉快的。”
如此说了一句,戴尔菲与这对母女稍稍道了个别,跟着便想转身离开了。而也正是在此时,就听得那小女孩儿道:
“漂亮姐姐,你要走了吗?要去哪儿?”
戴尔菲略略回头,突然展颜一笑道:
“哪儿都不去了,回家。”
说罢,她就和刚才一样,沿着街边一步步往远处行去,只是已经换了个方向。不多久,这对站在门口的母女俩就看着她消失在了来时的那个街道拐角处。
“妈妈,那个姐姐刚刚说,爸爸在的地方就是家;可她后来又说,她还有一群很好很好的姐姐……那么,她的家到底在哪儿呢?”
她的母亲听着女儿的疑问,愣愣地伫立的片刻,这才轻声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在巴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