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现在的吉平来说,活着其实和死了已经没有任何区别了。
他想要共度一生的女孩,因为一场疾病离他而去,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挽回。
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低下头向家人求助。
然而却得到了冷漠地回应,更没有任何人对他伸出援手,原因就是祖训中所说的,土御家不得与外族人通婚。
他没有先祖们远大的理想抱负,什么斩妖除魔,什么守护世间安定,这一切在吉平看来都是狗屁,他只想和喜欢的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他只是一个小人物,只想选择自己想要的方式。
现在这一切都被破坏了。
女孩的离去让他无比绝望,家人的冷漠更是令他感到心寒彻骨。
但这一切他都无法改变。
女孩走后,他选择了独自一人生活,过上了外人看来无比颓废的日子。
没有经济来源,且欠下高额贷款的他,只能依靠各种搬砖小游戏赚取的零花钱来度日。
到了今天,这一切都不曾改变。
由于年龄已经到了20岁,那些冷漠的家人再次归来,希望他回家接受洗礼。
但吉平不想接受。
洗礼又如何,获得强大的力量又如何,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他更不想成为和父辈、祖辈一样的驱魔人,行走在黑夜中,不为自己而活,为别人而活。
所以几次劝说,他都拒绝了。
本就是一个小人物,何必伟大,崇高的理想本就不属于他。
现实的挫折让他选择了逃避。
附近的街道,总能看到吉平佝偻着身形,模样狼狈落寞的缩在某一个角落。
前路在哪,他也不知道。
在拒绝了父亲的又一次劝说,后续几天,吉平的日常依旧没有改变。
白天随便找个地方睡觉,晚上则回到那家价格便宜的网络游戏室,依靠在小游戏中搬砖赚钱。
到了早上,他则会将搬砖赚来的钱用来解决吃喝的问题,同时留下一部分用作下一次上网的费用。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吉平没有想过改变。
至于未来会如何,或许有一天冻死在路边,但他根本不在乎,这样的归宿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天清晨,吉平如往常般缩在街头角落处的纸箱中睡觉。
一声声呼喊,将他从睡梦中吵醒。
他睁开眼,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他发现自己的母亲正站在自己跟前。
与印象中的母亲相比,此时的她显得无比憔悴,身上披着一件黑色衣衫,脸上还挂着泪痕。
虽然心中对家人已经感到失望,但看到这般模样的母亲,吉平心中还是一颤。
“吉平,跟我回家。”
“我说了,我不会再回去了。”吉平语气坚定道。
“你父亲快不行了,回去见他最后一面。”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吉平的母亲语气颤抖,可见其内心的悲伤。
听到这番话的吉平心中一震,可随即他还是态度坚定道:
“不去。”
“就当是妈妈求你了吉平,跟我回去一趟吧,你真的以为你在外的那段时间,我们没有为你做过什么吗,你父亲一直都在注视着你。”
听到这番话的吉平情绪瞬间就激动了起来:
“那你告诉我,在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到底做了什么?我低声下气的向你们求助,你们呢?视而不见,冷漠到让我不敢相信这是我认识的家人,为了所谓的家族使命与职责,你们好狠心,就连亲儿子都可以不管不顾。”
吉平将压抑在心底的悲愤化为怒吼述说。
吉平的母亲没有反驳,颤抖着身子从身上掏出了几张纸,递向吉平:
“你父亲也有难言之隐,因为族规的限制和宗脉成员的监督,不得不按规矩行事,但你是他的儿子,他怎可能不管你,他一直在暗中守护着你。”
听到这番话的吉平显得有些难以置信,一把夺过母亲手中的纸张。
当看清楚上面的内容后,吉平心中一紧。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欠下高利贷,却没有追债人前来要债了。
因为这笔钱,其实根本就是他父亲换了一种形式给他的。
“你年纪轻轻,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没有你父亲暗中帮助,能贷款得到一笔巨款,你不觉得不可思议吗?你欠债这么多,却始终没有追债人前来追讨,你也不怀疑吗?”
望着一脸悲愤的母亲,吉平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再看看这个!”说着,母亲又递来一张泛黄的纸张。
吉平接过后发现,这张纸上写得竟然是那个“偏方”。
当时为了给女友治病,他大小医院都去了,但得到的结果却是“无法医治”,也就是在吉平最绝望的时候,他从一家小诊所的医生那里得到了一张偏方。
当时他按照偏方熬煮药液,然后给女朋友服用,前期确实有些效果,女友的病情短暂转好。
但最终,女友的病情还是没能控制住,哪怕吉平加大了偏方的剂量,依旧无济于事。
此刻看到纸张上写着的偏方,上面列举的各种药材他非常熟悉,甚至可以倒背如流,所以一眼就看出了这就是当时他得到的偏方。
“这是你父亲当时翻阅族内资料得到的一种能快速治愈伤势的药方,然后利用层层关系,转交给你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吉平一脸不敢置信。
“他是土御家支脉的家主之一,如果他都在明面上破坏规矩,赞同你和外人通婚,那么其他族人会怎么看,你的父亲从未放弃过你,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在继续守护你,可你从未察觉。”
听到这番解释的吉平,内容无比痛苦。
母亲的这番话真假如何,其实他内心已经有了答案。
正如母亲所说的,高利贷凭什么借钱给他,自己又为何凑巧能在小诊所里得到那张偏方。
这一切显然都有原因。
得知这一切的吉平,内心的坚持终于被瓦解了,想到这里,他抬头望向母亲询问道。
“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他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好,按族医的话说,非常有可能诶。”说着,吉平母亲的身躯轻颤,满脸悲伤。
“我跟你走,我要去见父亲。”
吉平母亲听闻,轻轻点头。
一路上,吉平的精神恍惚。
想得越多,内心越是充满了自责。
虽然对父亲的恨意已经消散,可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何家族要制定一系列迂腐的规矩,如果不是这些规矩,他也不可能对他的父亲产生误会。
跟着母亲回到家,吉平还在愣神,直到母亲多次呼喊,他才回过神来。
吉平的家,在土御家分支地底基地内,由于他的父亲是这一脉的家主,所以居住的宅邸也是基地内最大的一间。
此时宅邸内灯火通明,不断有身影进出。
进了家门后,吉平跟着母亲直奔父亲所在的房间。
推开门,吉平就看到三名穿戴族服,佩戴医疗纹章的族医正围着自己的父亲。
而他的父亲看起来状态非常不妙,肤色惨白,此时被浸泡在药浴木桶中,体表隐约能看到幽绿色的光芒。
吉平的母亲这时上前几步,来到了吉平父亲身边,凑在吉平父亲耳边轻生述说了几句话。
吉平的父亲随即缓缓睁开了眼。
这还是吉平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如此虚弱,满眼的疲惫,就连头发也已经有近半变得灰白。
“父亲。”没有迟疑,吉平还是喊出了口。
得知了真相,他心中对于父亲的恨意早已消散,此刻见到父亲这般模样,他心疼不已。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和吉平聊聊。”
听到吉平父亲的吩咐,三名族医起身鞠躬,随后缓步退出了房间。
吉平的母亲也是跟着走了出去,顺带着关上了门。
“吉平,过来。”吉平的父亲强忍着疲惫,对着吉平微笑道。
“父亲,你现在最重要的是疗伤,有什么话等伤势好了再说吧。”看到父亲虚弱的样子,吉平心中一酸。
“我怕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怎么会,父亲一定能挺过去的。”
吉平的父亲听闻,摇了摇头:
“我的状况我很清楚,挺不过去的,族医也说了,我的情况最多还能挺住三天,活不了了,现在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望着面露悲伤的吉平,他继续道:
“吉平,在我死前,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接过我的职责,成为新一任的土御家分支家主,封印八岐大妖,守护八岐市的安定。”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都这样了,心中想着的还是守护,就不能为自己而活吗?”听到这番话的吉平内心充满了抗拒。
“总有人要肩负起责任,为苍生而活,我们土御家世世代代皆是如此。”
“我不适合。”吉平摇了摇头。
“吉平,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当初的我也和你一样,想要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想要去追求自己的梦想、爱情、事业,而不是躲在暗世界,为了苍生牺牲自己的往后余生。”
“那你为什么妥协了?”
吉平的父亲没有说话,缓缓从药浴中站起身,披上了一件浴袍后站起身走到了吉平跟前。
“跟我去阁楼。”
吉平心中不解,可还是跟着父亲走上楼梯,往阁楼走去。
期间见到父亲不断咳嗽,走路不稳,他连忙上前搀扶。
一路颤颤巍巍,父子二人终于来到了阁楼铁门前。
在吉平的父亲按下指纹锁后,铁门缓缓右挪开启,随后两人迈步走了进去。
这是吉平第一次进入阁楼,里面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到底有什么。
这时他的父亲来到墙边,伸手轻轻一按。
顿时阁楼内的灯光亮起,顶端也缓缓变得透明,能清晰看到璀璨星空。
与此同时,吉平的目光被一根悬挂在墙壁上的赤红色权杖吸引了目光。
“这就是我分家一脉的家主身份象征,八岐杖,你可知道他的来历?”
“我知道,是先祖用八岐大妖的口中的神珠打造而成。”吉平当即回答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要打造这柄权杖吗?”
“不清楚。”吉平摇了摇头。
“这背后有一个故事,当时我们分家的先祖也与你一样,不愿接受洗礼,更不愿成为家主,只想为自己而活,他的决定虽然没有得到任何人的支持,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做了。”
“后来呢?”
“他依靠自己的努力有了二顷良田,他的妻子为他生下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家庭幸福美满。”
望着一脸疑惑的吉平,他继续道:
“但他的行为也影响了分家的很多人,陆续有族人学他模样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事物,他们都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这难道不好吗?”吉平疑惑道。
“好,却也是灾祸的开始,我们这一脉的实力越来越弱,酝酿已久的灾祸终于到来了,那一夜妖魔席卷当初的八岐村,近乎杀死了所有人,也包括那位本该成为家族的先祖,他的妻子和孩子。”
“最终那位先祖在悔恨中顿悟了,此后制定了一系列族规,更是打造了这柄拥有强大力量的权杖,以身喂养,换取八岐大妖更强的力量,只为了守护世间安定。”
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吉平愣住了。
“不愿意为别人而活没有错,但灾难降临的时候,你的一切美好都会失去,留下的只有痛苦,身为土御家的后人就该肩负起责任,如果就连你都不愿意奉献,当灾祸降临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该去寻求谁的帮助?普通人吗?”
“我们身上流淌着八岐的适应性血脉,就注定了我们要肩负的使命,躲避的代价就是毁灭自己,你懂了吗?”望着吉平,他语重心长道。
“我我需要想想。”虽然听懂了父亲想要表达的意思,可吉平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成为一家之主,继续父亲的使命。
“有些人生来就碌碌无为,有些人生来光芒万丈,有些人生来只能躲藏于黑暗中,正如鸟儿生来会飞,老鼠生来就会打洞,而我们土御家的后人生来拥有适应性血脉,这就是使命。”
“我觉得我的能力不够。”
“我希望你可以慎重考虑,想好了再做决定,不要遗憾后悔即可。”叹气间,吉平的父亲仰望星空,心中充满了伤感。
“外面没有人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使命就无私奉献,你真的不后悔吗?”吉平内心挣扎的同时,再次询问道。
“吾心吾行澄如明境,所做所为皆为正义,何须耀眼,又何须被世人传颂。”
望着背手而立的父亲,吉平第一次觉得他是一个伟大的人。
这一刻,吉平的内心升起了一股冲动。
接过父亲的精神传承,继续走下去,哪怕不愿意,但这是使命,亦是父亲对他最后的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