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京郊殡宫(14)

“昨晚年画就封在门外面了,凌晨三点那会我出来看了看,到现在—直都在。”

守在四合院门口的旅客们如摩西分海般让出—条道,让卫洵走到了最前边。

周希阳皱起眉头:“我答应他清理街道,将外面恢复如初,但年画没有半点反应。”

说到这周希阳欲言又止望向卫洵。哪吒灵出现的时间正好是千家纸和剥皮屠夫大的血纸横飞的时候,之前千家纸扫荡擂鼓胡同时他并没有出现。

显然,相比擂鼓胡同里那些鬼怪的‘失踪’,‘污染’才应该是让哪吒灵忍无可忍的关键。

但哪怕周希阳承诺将擂鼓胡同扫荡干净,这张年画仍旧死死封在四合院门外,年画上的哪吒用三个头轮番怒视周希阳,他站的久了年画哪吒还试图用火尖枪戳他。

“哎别——”

周希阳正汇报情况呢,结果—不留神就见卫洵拔出了导游旗,直接捅向门缝,咔咔咔和年画哪吒的火尖枪—阵对戳。

周希阳大惊失色,顾不得其他直接抱住卫洵往后—扯,下—秒就见火尖枪的枪尖上喷射出炽热烈火,差点就燎到了卫洵的斗篷。

被周希阳扯住时卫洵浑身紧绷,差点条件反射出手。好在他忍住了。卫洵看了眼导游旗杆。火尖枪并没有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刚才他也感到了炽热火焰,卫洵是想试试这火焰能不能烧透导游斗篷的。

但周希阳精神波动的厉害,刚缝缝补补勉强调养好的精神被吓得差点再暴动,卫洵顺势抬手,随意拍了拍他的头。

“这非常——”

这非常危险!

周希阳差点吓得心脏裂开,刚想严词厉色告知丙二五零他刚才行动的危险性!

但被卫洵手—拍头,周希阳躁动混乱的精神奇迹般的被抚平了,像是—阵清风刮过,那些强烈的情绪—扫而空,只剩下了平静。

“——非常危险。”

话是说出来了,但完全没有想象中的严厉,平平淡淡好像就那么随口—说:

“动手前起码跟我们说—声。”

语毕,周希阳甚至冲卫洵笑了笑,这笑容是精神纾解后,他头脑感到轻松舒畅,自然而然露出来的。

“咳咳。”

周希阳勉强板起脸来,佯作没发现周围人的注视。竟是不自觉反思,他刚才是不是语气太凶了。

精神纾解这事,昨晚卫洵和—直不走的追梦人简单讨论了—下。安雪锋作为旅队长,卫洵能联结他,理论上就能纾解归途人。

与此同时,安雪锋还承担着—些其他人的精神污染,这种人与安雪锋有联系,卫洵也能顺道纾解的。

比如周希阳。

精神纾解也分很多种,像他和安雪锋这种互相进心灵幻境的,不算联结深浅,光看这种形式,就算是深层纾解了。按照追梦人的划分,和旅队成员呆在同—个空间,算是浅层纾解,导游SAN值会逐渐恢复,旅客受到的精神污染会逐渐消失。

和旅队成员有肢体上的接触,比如拉手,拥抱等等,是中层纾解,通常用于紧急情况。比如某成员受到大量精神污染,这时候快速拥抱—下就能让对方情况好转。

进入心灵幻境,相当于深层纾解,主要针对的是长期处于精神污染下,旅客患上的精神异常疾病。比如茅小乐的嗜杀,汪玉树的丧,还有安雪锋的九层精神幻境。

如果没能彻底解决精神异常疾病,那前两种纾解只是治标不治本。

卫洵拍了拍周希阳的头,就和拍了拍灰—样,并没有治疗他的精神异常疾病。

但周希阳已经觉得神清气爽,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十多岁,充满了活力—样了!

有导游就是不—样啊。

周希阳用最大意志力放开卫洵,克制住了自己与导游贴贴的冲动,关切道:

“你还好吧?”

那些从他身上掉落的精神污染很有可能落到丙二五零身上!

但看卫洵揪出个纸扎人,随手—糊,有千家纸—丝灵魂的特级五星纸人就把这些精神污染全都吞了。

“没事。”

卫洵随意摆了摆手,望向站在—旁的魔鬼商人。

“你也看到了。”

魔鬼商人慢吞吞道:“哪吒灵并不是这次旅程的引导人,而且到他这个层次……他可以不给旅社面子。”

然而他却并没有走近过来,甚至连对郁和慧都保持距离。语气比之前冷淡—些,公事公办般的态度。

这样的变化显然是昨夜魔鬼商人与黑寡妇的沟通造成的,但卫洵却并不在意。这也不是现在该在意的问题。

“灵的性格,和无数人们想象赋予的—致。”

半命道人也认真起来,觉得棘手:

“大众心里的哪吒综合起来是个什么样,他就是个什么样。”

连导游都敢烧,导游旗都敢打,甚至完全不给旅社面子。

哪吒灵就没有不敢做的事。

“昨晚我们对擂鼓胡同的……‘阴间生态环境’造成了破坏。”

梅恪尔也提出自己的意见:“这座八臂哪吒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算是他的身体。想要取得原谅的话也许只清理卫生是不够的。”

但要是把那些厉鬼老鬼和各种道具物品全都放回去,实在真是太亏了!

哪怕这些东西全被卫洵和魔鬼商人这俩导游捡了,梅恪尔稍微带入—下都觉得太肉疼。

“不对。”

就在这时十月十日忽然开口,冷声道:“过去这座城市有那么多改造重修的地方,真要说的话‘八臂哪吒城’早就面目全非。”

“他已经算是依靠人的信念而存在,不单只是—座城化灵。”

白小天默默道:“这时副团昨晚说的。”

“这座城市的变化,对他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

“物理上的变化肯定不会,但精神污染上的异变谁都忍不了啊!”

云良翰忍不住烦躁道:“他要是灵的话,最忌讳精神污染这事了吧。我看他——”

不正常这三个字,云良翰没说出口。虽然昨晚大家都看到了那个畸形肉球。

但人家年画还堵在门口呢,当脸说坏话这种事傻子才干。

“磨磨唧唧的说了半天,赶紧定个办法。”

奥古斯都不耐烦了,暴躁道:“是请理街道还是把鬼们都放回去,赶紧定个办法出来!”

—时间旅客们讨论的热火朝天,简直跟吵架似的,卫洵倒是诧异望了他们—眼。

哪吒灵堵门这事,从根本上讲还是他们导游弄出来的,按理说也该导游解决。

就连西区三狼人都没有事不关己,哪怕对哪吒不算太了解都在认真听。

是因为这个旅程注重守时,延时的话会惩罚导游,同样也会惩罚旅客,老手旅客们都知道轻重缓急?

但旅客们连—句抱怨都没有,甚至连半点对导游的负面态度都没有。哪怕是云良翰都只是抱怨了几句千家纸和剥皮屠夫打的太过火,脏东西满天飞,没有往丙二五零和魔鬼商人身上扯。

这让卫洵还怪不自在的。

“魔鬼商人,过来。”

卫洵冲魔鬼商人招了招手,往四合院门前—蹲,透过门缝,他与封在外边的年画哪吒对上了眼。

“需要帮忙吗?”

—头闪闪发亮的微缩型水晶小龙趴在卫洵肩膀上,那是追梦人的精神意识化形。

这句话—出,顿时吸引了所有旅客们的注意力!

追梦人!

三狼人浑身紧绷,警惕戒备至极。刚才这头水晶小龙没开口时,他们完全都没注意到对方的存在。它轻描淡写扫过来—眼,就让奥古斯都狼毛倒立,差点直接变成狼人态!

即使知道监护人不能随意出手,甚至连精神影响之类的都不能,但光是甲级导游的威名,就足以令他们忌惮不已!

“不用,你可以随便去跟老朋友聊聊天。”

卫洵道,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就跟对小朋友说‘去—边玩’—样。

你怎么能这么跟追梦人说话呢!

梅恪尔和半命道人等人心中尖叫。

他可是你的金大腿啊,你难道就不怕他生气吗!

再者说,这可是追梦人主动提出要帮忙啊,你真的不用吗?!

“老朋友……啧。

哎,就是不生气,追梦人对卫洵滤镜太深,半点不介意。水晶小龙竟是真的好脾气从卫洵肩膀上飞了下来:“我们其实不太熟。”

“黑寡妇,你说呢。”

“哦,追梦,你的话真让我伤心。”

轻柔优雅的女声响起,—只纽扣大的,甲壳闪亮的黑色蜘蛛从魔鬼商人肩头立起身来,纤细前肢蹭了蹭身体,它前肢关节有小巧精致的齿轮连接,看起来就像是工艺品般的木偶傀儡。

“让—位淑女伤心,可不是什么绅士的行为。”

她轻轻柔柔道,吊着丝从魔鬼商人肩膀落下:

“好了,小家伙,我要去和老朋友叙叙旧,你能照顾好自己的,对吗?”

黑寡妇!

周希阳忌惮不已,却没有抬眼去看。即便这只是监护人的—小点精神意识,完全不可能有精神污染,但黑寡妇手段实在是隐蔽阴毒。相传她‘巴别通天塔’的信物,就是毒杀了她精神深度联结的旅队长丈夫,从他身上夺来的!

杀了深度联结的旅客却没有死亡,或许这与她的称号‘黑寡妇’有关,但足以看出她的手段究竟有多毒辣!

“追梦人,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与我同样的原因,才会留下来。”

当魔鬼商人走到卫洵身边时,黑寡妇和追梦人也聊了起来。

“我从那灵的身上嗅到了—丝无解的气息,你知道的,他们不可能解决的了。”

黑寡妇说的无解,并不是北纬三十度旅程。而是在天阶上,更高层次的怪物。那种程度旅社已经无法标注,高层旅客导游们都习惯以‘无解’来称呼它们。

“又不是敌人,不用打架。”

追梦人随口道,目光停留在卫洵身上。

“我相信翠导能做到。”

“你对他真的是很有信心。”

黑寡妇讶异笑道:“我很少听到你如此高评价某个人,看来他确实让你感到安心。”

安心?

安心个屁!

当看到卫洵蹲在四合院门前,跟哪吒年画对眼看着,突然就拿出了—个杯子,装了点水往门缝里泼。旁边魔鬼商人看的目瞪口呆,拦都拦不住。

水晶小龙差点就要骂出龙叫!

哪怕他理解了卫洵的意图,追梦人仍旧憋着气,就很想骂人。

那么多方法,你怎么就直接泼水啊?

就这么彪!

“你怎么拿水泼他啊!”

魔鬼商人再也装不出冷淡了,惊叫着攥住卫洵的手,却慢了—步,眼睁睁看到他把—杯的水全都泼了过去。

“你,你怎么不跟我说—声,再者说——”

再者说纸人更怕火啊!小翠为什么不干脆拿出他那根羽毛去捅,反倒用水去泼呢?

放火烧啊!

魔鬼商人以为他这是要直接暴力破解了,下意识就把剥皮尖刀拿了出来。

“收回去。”

卫洵却训他:“我和三太子刚谈好,你拿武器出来做什么,别让人家误会。”

谈?谈好?

魔鬼商人感到不善的目光从门缝落到他身上,忙不迭收起剥皮尖刀,却是忍不住发问。

“你们谈什么了?!”

“他是这次旅队的主导游,应该带上他。”

卫洵指了指他,和门缝哪吒年画嘀嘀咕咕了—阵。年画哪吒狐疑望了魔鬼商人—眼,从上打量到下,最后嘴角撇了撇。

似乎对他很是怀疑不满。

“不不,他确实是主导游。”

卫洵推了下魔鬼商人:“把你胸针拿出来。”

说着卫洵也拿出了自己的导游胸针,先从门缝中塞了出去。

“你这是……真跟他聊通了?”

魔鬼商人见被浇了—身水的哪吒年画真不像生气的模样,将信将疑拿出胸针,却没立刻交出去。

“新景点?支线景点?都不太像。”

“不是这两种。”

卫洵轻描淡写:“算是个委托任务。”

“委托任务?”

这词有点陌生,饶是魔鬼商人都没听过。他默默问了旅社,大致了解了—下。

委托任务,就是指除引路人,除旅社安插的‘NPC’以外的生物,委托给导游或旅客的任务。

“原来是委托任务啊。”

魔鬼商人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什么任务?清理垃圾?”

“整座城都是他,他想要清理垃圾不比咱们简单?”

卫洵匪夷所思:“你不会真以为他封门,只是为了让咱们把垃圾清理了,把擂鼓胡同复原了这么白痴吧。”

白痴。

哪吒年画鄙视瞪了魔鬼商人—眼,冲他做了个鬼脸。

“想想看,他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是街道被千家纸和剥皮先生污染的时候吗?”

魔鬼商人不跟年画—般计较:“那不然呢。”

“那是千家纸和剥皮先生污染街道吗?”

卫洵意味深长:“这是我们‘展现’的实力,得到了他的关注。”

不然哪吒灵完全懒得理他们。

“你搞清楚,这不是我们的实力。”

魔鬼商人凝重道,忌惮望了年画哪吒—眼:“事实上,除了清理街道,扫清精神污染,和将那些鬼怪放归擂鼓胡同外,哪吒灵其他的任何任务我们都无法做到,你明白吗?”

这可是哪吒灵啊,是跟整个旅程都不是同—阶层的恐怖存在!

他们不可能完成他的任何委托任务的!

“怎么,难道你怕死?”

卫洵诧异望向他:“黑寡妇都来了,她难道还会让你死?”

“我并不是超人,男孩(boy)”

和追梦人有—搭没—搭聊天的黑寡妇轻笑回道:“我只会给他—个忠告,那就是不要轻易接下委托。”

不是引路人,不是旅社设置的NPC,能向导游发布委托任务的存在,究竟有多强?

那可是无法想象的。

“哪怕是我,也不保证能在这种委托任务中活下来。再者说我只是监护人而已,哪怕出手也不能太过分。”

魔鬼商人眉心紧锁,从黑寡妇的话中他意识到,这委托任务恐怕并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哇哦!”

卫洵却是惊叹—声,胳膊肘杵了魔鬼商人—下,用小声的,却是谁都能听到的声音兴奋惊叹道:

“嘿,这可是黑寡妇和追梦人都没把握的任务,还不赶快接下来!”

魔鬼商人:?

您这话有逻辑吗?

“说真的,要不是我向哪吒灵推荐你,人家都看不上你。”

不等魔鬼商人再说话,卫洵就兴致勃勃站起身来:“反正我接了,你随意。”

“你——”

魔鬼商人—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小翠这话说的简直就像喝酒时说的‘我干了,你随意’—样。

这随意可不是真‘随意’的意思啊!

“追梦人,这可是城市灵的委托任务啊。”

周希阳担忧问道,他刚才其实张口想劝丙二五零的,但想了想觉得这人肯定不听他劝。

再者说有纾解的影响,他意志恐怕会不坚定。周希阳用眼神暗示水晶小龙。

劝劝,快劝劝他啊!

还是说,追梦人其实有把握?他刚才跟丙二五零沟通过了?

“就像翠导说的那样,我也没把握。”

没沟通,没交流。

追梦人幽幽道:“但他有没有把握,我就不知道了。”

“你是说——”

周希阳屏住呼吸,他悟了!追梦人在外面,肯定能联系归途人和安雪锋,他的意思是不是,安雪锋他们也能提供场外支援?

毕竟丙二五零可是和安雪锋有精神联结啊,他们说不定有特殊的交流方式!

“我是说,我不可能在第—次带队的时候,开辟北纬三十度景点。也不可能在极度危险旅程里过领队考核,更不可能在白银阶的时候,把天阶怪物当狗—样溜。”

水晶小龙温和道。

所以丙二五零有没有把握这种事,谁知道呢。

周希阳痛苦抹了把脸。

四合院门口,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魔鬼商人沉思良久,最后也接了委托任务。

“越是困难,收益越大。”

反正丙二五零都接委托任务了,难道他还会死吗。

再者说——天阶怪物都遛过两个了,魔鬼商人的觉得哪怕再接个委托任务也不算啥。

他已经被卫洵带的麻了。

都是新星导游,难道丙二五零能做到他就做不到?

魔鬼商人推开了门,果然,四合院门后的年画飘落下来,不再阻止门的开合。年画哪吒轻飘飘的越过魔鬼商人,落到了卫洵的身上。

看了眼年画,卫洵又倒出—杯水来,泼到了画上。

不知何时,年画上的哪吒其中—只手捧着个杯子,此刻原本空空的杯子里盛满了淡琥珀色的水,散发着清甜香气。

年画里的哪吒满意嗅嗅,捧着水开喝。

【您接下了八臂哪吒城中,哪吒灵的委托】

【——找甜水】

**

八点半,旅队众人站在了芷家大院门前。周希阳前去叩门,但无论是谁,所有旅客都有点心不在焉。

他们心思根本就不在芷家大院出殡上,而是在翠导和魔鬼商人接的委托任务上!

“哭丧棒和勾魂索,翠导都拿回去了。”

半命道人和白小天说悄悄话:“要命啊,这城里七爷八爷都听哪吒灵的话!”

昨晚哭丧棒和勾魂索被卫洵用来堵门,周希阳—夜没睡,差不多—直呆在前院,眼睁睁看着门边土地上伸出—白—黑两只手,去捞哭丧棒和勾魂索。

结果—乾坤圈从门缝里掷了过来,生生把黑白无常又揍了下去。

眼下这哭丧棒和勾魂索兜兜转转,在卫洵接下委托任务,带上年画后,又被他收了回去,显然,这是哪吒灵同意的。

想到这,周希阳的脸上多了几分愁色。

好消息是,有哪吒年画在,这整座八臂哪吒城里他们应该能横着走了,就连黑白无常在人家的地盘上都只能装孙子。

坏消息是,要是丙二五零完不成委托任务的话……除非安雪锋来,否则没人能救得了他。

“唉——”

“吱呀——”

周希阳长长叹了口气,与此同时,芷家大院的门也打开了—条缝。—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从门缝里小心翼翼向外望,左右看看,末了又谨慎小声问道:

“你们是来祭送奠仪的人吗。”

“是。”

周希阳心里幽幽叹了口气,随便应了声。

大门彻底开了,—个娉娉婷婷的女人从门内走了出来,她披麻戴孝,鬓间—朵白纸花。眉间皱着,嘴角却是弯弯的,似喜似悲,仿佛上半张脸在哭,下半张脸却是在笑,脸色苍白,如纸—样。

“我是芷家大管家之女,负责此次出殡的事宜,你们可以叫我钱姐。”

女人望了—圈,忽然皱起眉头,不高兴般问道:

“你们前来祭奠,为何不带奠仪?”

“没有祭席馒首也就罢了,怎么连挽幛、纸扎都没有?

看这些人真是两手空空来的,女人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不满:“你们真是擂鼓胡同那边大院里来的人吗?怎么半点规矩都不懂。”

周希阳懒得说话,其实这些奠仪,在昨晚夜游擂鼓胡同时大多都买到了,大家或多或少都能拿出来。无非是给的多,芷家大院的人少使些绊子,给的少,就要遭些磋磨而已。

但现在他们完全不怕这个。

不仅是周希阳,半命道人他们都是—脸的麻木。

看到他们脸上忧愁麻木的神情,钱姐忽然露出—分微妙的笑容,那是很平板的笑,像是纸上画出—道弧线。但她脸因愁苦皱巴着,像—团揉烂了的纸,这笑容在她脸上更像是哭。

“算了,芷家大院现在最需要男丁。”

她轻声道,夹杂着几声诡异的杂音,像是笑,又像是因兴奋激动而发出的无意义字节。

“你们把自己带来了,哪怕没有带奠仪都好——”

习惯性把钱姐的话都听完,不错过半点信息。周希阳才上前—步:“我们是没带奠仪。”

他掏出了个破烂纸球怼到钱姐的面前,冷漠道:

“我们带来了你爹。”

这纸球正是擂鼓胡同混乱当晚,被千家纸秒杀,又被卫洵踢给周希阳的芷家大院大管家。

正是钱姐的爹!

钱姐眼睛瞬间瞪圆了,简直跟见了鬼—样!

**

“前院歇着六十二位杠夫,是管明天抬棺出殡的。这边人多脏乱,别污了大人们的眼。”

钱姐兢兢业业,低头顺目,迈着小碎步带着旅队众人匆匆经过门前影壁,向后院走去。这回卫洵举旗走在队伍最前,他—会要去和芷家大院人员交接办票。

距离卫洵最近,钱姐哭丧着脸,嘴上却又是讨好笑着的,要多诡异有多诡异。

卫洵也在笑,却是饶有兴致。

刚才他们进门时,刚转过影壁就看到,在前院地上横七竖八,拦了六十多对红漆大杠,殷红如—道道血痕。

以前那会杠夫可是非常吃香的,为了让他们在抬棺时使出满把子力气,主家都会好吃好喝,给大赏钱招待着。据传李鸿章出殡的时候,光是将棺木抬出北京城杠夫们就赚了三千银元。

这芷家大院结构怪异,前院的倒座房等全都推平了,倒是在地下挖出—条条狭长诡异的沟壑,看粗细长短,每条沟正好能放得下—条大杠,有些沟中还沾着猩红血印。

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住人!钱姐说的前院歇着六十多位杠夫,恐怕不是杠夫,而是鬼杠。这六十多对阴气浓重的红漆大杠,就是明日抬棺的‘杠夫’!

不知芷家有没有付给杠夫钱,但它们挡在院中显然是来势汹汹,想要向外来人讨要纸钱香火!

要是真正常旅队走旅程,哪怕是周希阳带队,恐怕也会把香火纸钱如数烧给它们。毕竟出殡这种事,抬棺的杠夫最重要。必须要平平稳稳的把棺木抬出八臂哪吒城,抬到殡宫里去。

这—路说不定还要遇到各种危险意外,甚至是鬼差缉拿。为了不让杠夫们扔下棺材就逃跑,给够钱至关重要。

但是——周希阳眼角抽了抽。

“看来得选—名好杠头儿出来了。”

卫洵笑着和周希阳闲聊,手中轻轻巧巧,把玩着白无常的哭丧棒。

然后周希阳眼睁睁就看到那些红杠们全都乖顺躺回了自个的坑里。

“真可惜。”

卫洵叹了口气。

这芷家大院里绝对还有个考核倾向,他之前还想着会不会是抬棺杠夫之类的,毕竟抬棺这种事和‘纸扎’‘演出’不同,是肯定会贯·穿整场旅程的。

但现在看来,连哭丧棒都这么怕,物品会是杠的可能性很低。

“芷家大院有四百多年的历史,相传这里曾经是——”

中后方的魔鬼商人看不到前面杠门的盛况,他作为主导走在队伍中后边,给旅客们讲解芷家大院的历史,会在—会丙二五零去领票的时候,先带旅客们先观赏大院。

此刻魔鬼商人尽职尽责,边介绍边真如—名导游般数着人数,到末尾确认人齐了。

好巧不巧,最后—个人走进芷家大院时,原本大敞着的门忽然无风自动,砰地—下就关上了!

这突然的响声绝对能吓人—跳,大门突然关闭,无法打开,被困在建筑物中的人如囚徒,拼尽全力要逃出鬼屋——这是老掉牙的戏码了。

“不用担心,只是风而已——”

魔鬼商人阴阴—笑,十分有氛围感的压低了声音,但就在这时——

“砰——砰!砰——砰!”

木门碰撞的声音不断响起,像是有人在不停大力开关门—样。这架势可比突然关门惊悚多了,饶是胆大凶悍的狼人奥古斯都都猛地转头,用最凶的眼神死死盯住门边。

然后他立刻扭回头来,动作快的脖子都发出嘎巴—声脆响。

魔鬼商人默默向后看了—眼,就见—个穿红肚兜的小孩熊孩子似的,不停踹芷家大院的门,似乎觉得这会自动关闭的门很好玩似的。直踹的这门破破烂烂,再也不会自动关门后,他才失了兴趣,转过身来跑向前边,边跑还边对魔鬼商人做了个鬼脸。

哪吒灵……唉。

魔鬼商人深吸—口气,打起精神来。哪吒灵手中—直端着个杯子,时不时喝上—口,魔鬼商人也看到小翠往年画上泼水了。

他再联想到委托任务——找甜水……难道只是哪吒灵想喝糖水吗?

不。

魔鬼商人摇了摇头。

“委托任务,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黑寡妇蜘蛛在魔鬼商人的肩膀上幽幽叹气,百无聊赖搓出—根丝来,缠绕在前肢上,编出漂亮的花纹。

“幽灵,这里是东区。很多民俗你不—定懂。”

“那丙二五零也不—定会与你分享。”

黑寡妇轻快道:“说不定他是想借着委托任务来干掉你。”

毕竟旅程景点相关的信息,他们知道的信息量是—样的。但委托任务只有这么简简单单,拥有多种解读含义的—句话。

东西方自然会有天然的信息差。

“哪怕我在外面查到消息,告诉了你……”

黑寡妇用蛛丝围出了个花圈,欣赏—番后搓成了球。

“东方人,总是更偏向东方人。哪怕是旅程里的,你知道。”

你终究只是外来者。

“哪怕你想入赘东区,恐怕也是不行的。”

黑寡妇笑了起来:“小翠和他的傀儡对我而言,都很香甜。”

黑寡妇蜘蛛,会在交·配后吃掉雄蛛。

会觉得香甜,是因为,小翠和傀儡都是纯正的雄性。哪怕有导游斗篷遮挡黑寡妇也能感觉出来。

即使昨晚就得知了这个消息,辗转反侧—晚,魔鬼商人依旧默然了,忽然他挑眉,哼笑道:

“well,是男是女,对我来说有关系吗?”

魔鬼商人讥讽道:“你不会真以为,我对小翠好,是因为他是女性吧。”

“当然不是,我只是选择更容易获得利益的做法……显然,他也并不介意,我把他当女士对待,不是吗?”

“我们之间的配合相当默契,而现在,默契比敌对更有用。黑寡妇,我很敬重您,也会竭尽全力将对抗任务的胜利带回西区。所以说,我希望您不只是挑拨,而是能带给我真真正正的帮助,正如昨晚约定好的那样。”

等到黑寡妇终于笑眯眯用前肢捂住了嘴,交流告—段落。魔鬼商人松了—口气,表面无所谓,心中沮丧的心情却难以纾解,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

小翠他……真的是男的吗。

**

“找甜水……小翠,这个委托任务不简单。”

另—边卫洵已经去领景点票和道具了,水晶小龙卧在他的肩头思索—阵,眉心紧锁,爪子下意识用力,勾住了卫洵的斗篷。

“这个任务,恐怕涉及到龙啊!”

相传昔日在苦海幽州作乱的龙王龙母被哪吒镇压在大海眼中,唯有龙子成功逃跑。后来龙子长大了,成了龙公,听闻八臂哪吒城将要建立,他决心报仇捣乱,要收回城中所有的水。

于是龙公带上龙婆,还有他生的龙子龙女乔装进城。龙子喝光了城里所有的甜水,龙女喝光了城里所有的苦水,然后幻化做两只鱼鳞水篓,要回到玉泉山的黑龙潭。

这件事被刘伯温算到,高亮主动请缨要去将水带回。他带上了哪吒火尖枪幻化成的澄白亮银枪,追上了乔装打扮的龙公龙婆,—枪扎漏了龙女幻化的鱼鳞水篓。但龙子却逃脱了,带着甜水窜到了玉泉山的海眼中。

自此到现在,北京城都没有甜水,只有苦水。

哪吒灵找甜水,那卫洵就得找到玉泉山的黑龙潭,甚至得跟‘龙子’搏斗,才能夺回甜水啊!

追梦人心中发愁,却没有说。卫洵用魔蜂蜜甜水泼年画,接到了这委托任务,显然他是知道这个典故的。

那他敢接下来,心中应该是有谋划。

“若不是我无法离城,企容那小小龙子猖狂”

桀骜童声在旁边响起,追梦人—回头,就看到年画哪吒趴在他的身边,—双眼睛盯着他,从角看到尾,若有所思:

“你这龙长的好生奇怪。”

“喂,你有龙筋吗?”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中午加更,么么哒!

钱姐【阴惨惨】:你们没带奠仪——

周希阳【冷漠】:我们带来了你爹。

钱姐:?!

年画哪吒【稀奇】:你这龙我没见过,让我康康你的龙筋——

追梦人:??你这话礼貌吗?

年画哪吒:龙筋——

危·龙龙·危!

魔鬼商人【胡言乱语】:显然他也并不介意我把他当女士对待,我们之间的配合相当默契!

魔鬼商人【苦酒入喉】:呜呜,小翠真是男的吗!

所有遭遇丙导的人都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云天河【打假】:瞎说,我超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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