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到底怀了谁的崽");
密云飘过,
即便是再黑的天也终究有明亮的时候。
如果说在贫瘠并且落后的村庄里还有哪个地方一直点着灯,那么久只有一个地方——村里的祠堂。
二楼的祠堂里一直都供奉着村里长辈们的牌位,每天都会有人上香,
祈求风调雨顺家家户户安康喜乐。
昨日又死了人,
今天晚上的祠堂里一直都点着一盏长明灯。
一个枯槁的人影跪在地上,她双手合十紧闭双目,
一身黑色的袍子披在肩膀上,兜帽之下看不清楚她具体的模样,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她松弛的皮肤,和干枯的双手。
长明灯就放在供桌上,在夜风的浮动下忽明忽暗,把屋内的人脸衬托的格外阴森。
“万事俱备。”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从兜帽下传了出来,
她缓缓地说:“等到五魂归位,我就可以把你召唤出来了。”
那人撩起自己的兜帽,抬头看着众多牌位,
说:“五十年了,
我等这一刻等了好久。”
神婆跪在地上看着那长明灯,只要这盏灯熄灭,
就是五魂阵开启的时候。
只不过今天晚上比较奇怪,
这盏长明灯在子时已经亮了快一个时辰,
一点都没有熄灭的征兆,
让她分外疑惑。
之前四次都是刚过子时就熄灭,魂魄到了他们自己该去的位置,
便会永远被困在那里,再也不能出来。
这也是五魂阵最重要的一个步骤,让魂魄在固定地点留守,出不得进不得。
“哒——”
神婆竖起了耳朵,
看着那长明灯小小的爆炸了一下,却继续燃烧着。
她眉头紧皱,深陷下去的眼眶看起来格外诡异。
今天似乎有点奇怪,神婆看了一眼窗外,她今天要去陈三家看一看。
扶着拐棍站了起来,她推开祠堂的门,沿着木楼梯走了下去。
夜深人静的夜晚并没有人会出现,这个村子的人很迂腐,他们甚至会因为省钱连灯都不点,倒是对自己的话言听计从。
神婆披着黑色的袍子走在村间的土路上,她远远的就看到那两盏明晃晃的白灯笼挂在尽头。
等她走过去,抬头端详了那灯笼很久,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
“是没开门吗?”神婆抬起手,放在陈三家门口,缓缓叩响了房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深夜里显得格外刺耳,神婆等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里面有什么动静。
的确奇怪。
自己在灯笼上做好了标记,那孩子的魂魄肯定会在子时前来,到那个时候他就会敲响陈三家的房门。
看陈三今天的态度,即使自己怎么劝说不让他开门,他在听到自己儿子敲门后也会打开。
这是人之常情,也是她所需要的。
父母的期望与绝望混杂在一起,能够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它可以封印生魂的感知,让魂魄永远都留在家中。
如果陈三真的那么听自己的话不开门,那么她也会想个办法让他开。
等了好久,陈三依旧没有开门,神婆刚抬起手打算敲第二次,却听到‘吱呀——’一声,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陈三看着站在门口的神婆,目光呆滞的说:“神婆娘娘……”
“你还没有睡啊。”神婆放轻了语调,说:“突然想起有一件事情要和你说,我能进去坐一坐吗?”
陈三木讷的转身,让神婆进了屋。
进屋之后陈三便打算关门,神婆却阻止了他:“不用关门,敞开着吧,我来看看一会儿就走。”
神婆在屋里转了两圈,走到棺材旁边往里看了看。
狗儿此刻就躺在棺材里,他脸色是死人的淤青色,看的神婆很安心。
“陈三啊,你虽然没什么本事,可你儿子倒是个好苗子。”神婆望着棺材里的狗儿,轻轻地说:“别人都说你家风水差,所以每个孩子都不得善终,早早的夭折。可在我看来,他们是去享福了,不用受这人间疾苦。”
神婆‘咯咯’的笑道:“你得感恩戴德啊。”
陈三眉头紧皱,他一个乡下土汉子也不会说什么,只能盯着神婆道:“我儿子……原本不应该死的。”
神婆:“你说什么?”
陈三:“我儿子不应该死的!”
他大声的对面前这个佝偻矮小的神婆说道:“他今年刚7岁,过了冬天就要去学堂了,狗儿说他喜欢上学,他娘还给他缝了书包……狗儿每天抱着书包睡觉,说等他上了学考了状元,就带我和他娘搬到大宅子里住……”
陈三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呜呜咽咽,佝偻着背影,捂着脸哭的像一个被困的野兽。
“我的孩子还那么小,你怎么可以说我们得感恩戴德?”
“他还没有长大,他还那么小……”
神婆听着他的絮絮叨叨皱紧了眉头,生气的用拐棍儿戳了戳砖地:“放肆!是谁教你的这些话,你家儿子死了那是天大的福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
在陈家村里神婆说的话就是上天的旨意,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大声的跟她叫板!
“是我给他的胆子。”
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里屋传了出来,诺凝抬手撩起布帘,看着弄堂中的二人,勾起唇角道:“你就是陈家村的神婆吧?”
神婆没想到陈三家里竟然还有外人,她微微惊讶之后冷静下来,看着诺凝和她身后的颜静枫说:“你们竟然没有走?”
诺凝笑道:“村子发生了那么有趣的事情,我怎么能走呢?”
她抬脚走到神婆对面,和她隔着一个棺材的距离。
“这孩子的生魂是你抽出来的吧?”诺凝看着棺材里躺着的孩子,说:“剥离生人魂魄,这种邪魔妖法是谁教你的?你只是一个普通人,别跟我说是自学成才。”
诺凝一直在里屋看着,这老太太虽说有些根骨,可她顶多就是有灵根罢了,连个内丹都没结成,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人。
这五魂阵肯定不是她自己研究出来的,一定是有人教了她这门禁术。
神婆看到诺凝的时候就知道自己今夜所做的一切都功亏一篑,她双目圆睁,气的浑身发抖。
“我辛辛苦苦等了五年!”神婆用拐棍儿戳着砖缝,气急败坏的说:“整整五年啊!怎么就败在你们手里?”
她双眼通红充满血丝,声嘶力竭的喊道:“不管你们用了什么办法阻止魂魄入定,这五魂阵我终究是要施展的!”
诺凝抬起手,召唤出倾吟剑:“你觉得我会让你完成阵法么?”
说着,倾吟剑散发着银色的光芒缠绕剑身,诺凝看到神婆抬起手的一瞬间就冲了出去!
‘嘭——’
陈三家的土墙硬生生被倾吟剑戳了个对穿,随后是神婆沙哑而痛苦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神婆的肩膀被倾吟剑刺穿定在了墙上,诺凝特意避开了她的要害,不过即便是这样也够这老太太受的。
诺凝阴沉着脸站在她面前:“告诉我,是谁教的你五魂阵,你又想召唤出什么?”
神婆痛苦的低吟,鲜血顺着她黑色的袍子落在地上凝结成了一汪血潭。
“没人教我,谁会教我一个老婆子?”神婆自知敌不过诺凝,她口中吐血沾满了胸口,看着诺凝说:“从你们入村开始,我就知道事情没有那么顺利。”
诺凝皱眉:“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完全回答我,你想召唤的是什么?”
神婆低着头笑道:“呵呵呵,我一直在想,你说这人啊,魔啊,仙啊之间的差距到底在哪?”
诺凝皱眉。
神婆低沉着声音说:“我觉得他们并没有区别,魔能做的,人也可以。”
诺凝:“你什么意思?”
神婆抬头盯着她,开口说道:“我刚成亲那会儿,爱人就死了,他是被修仙门派的人斩杀的,就因为他是半魔。可我丈夫从没有做过坏事,那些人不听,即便是身上流着一半魔族的血,他们也要赶尽杀绝。”
“我就这样孤孤单单的在世上活了几十年,我也一直在想,修仙之人为何高人一等,想杀谁就杀谁。”
“后来我知道了,他们其实和魔族一样,瞧不起芸芸众生,看不起我们这群普通人。”
神婆笑的满口鲜血:“那我倒想问问这位仙尊,现在的我,和魔族之人有什么区别?”
诺凝皱紧眉头,她能听出神婆满腔的怨气,认为修仙和修魔并无区别。
“你错了。”
诺凝开口说:“虽然我很同情你的遭遇,可你不应该把你的怒火转移到无辜的人身上。”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诺凝抬起手给倾吟剑施加灵力,让它往深处更进三分:“教你五魂阵的人到底是谁!”
神婆虽然痛苦难当可还是仰天笑道:“哈哈哈哈我是不会告诉你的,你们这群修仙人士都是该死的!既然我没办法让这个孩子魂魄入定,那么就让我自己来!”
话音刚落,颜静枫就冲过来把诺凝护在身后,只听得一声凄厉如同鬼魅一般的嘶吼在黑夜里传来,陈三家的土墙一瞬间土崩瓦解,黑压压的一群毒蝎蛇鼠钻了进来,包裹住神婆的躯体。
神婆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却笑得开心:“五魂阵就要完成了,我终于可以见到你了!”
2("为师到底怀了谁的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