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凝:“……”
坐在屋中的那人又重复了一遍:“伸手,让我看看。”
“那个,其实我觉得还好。”诺凝尝试着转移话题:“就是最近吃的多,而且还总喜欢吃酸的,是不是肠胃有什么问题?”
璇玑长老放下扇子,喝了一口茶说:“这很正常,对于油腻的东西出现呕吐、厌食,过了反应阶段则会开始胃口变大,口味也会相应的改变,这也是孕妇常有的表现,问题不大。”
诺凝站在原地没有动,璇玑看了她一眼,说:“我给你的药,你是不是一副都没吃?”
“最近比较忙。”诺凝像是一个做错了事被先生抓到的学生,拼了命的给自己找借口:“其实有熬过一副药,只不过还没有吃,就被宫主叫去处理事务了。”
“哦?”璇玑长老皮笑肉不笑的说:“这么说来,我应该去找宫主,让她对你不听医嘱这种事情负责了?”
诺凝:“……”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低头道:“对不起,我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就过来让我把把脉。”璇玑有些不高兴的说:“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怀里揣着个孩子你竟然也敢下山除魔。”
诺凝走过来把手递给他,听着他絮絮叨叨的骂人也不敢吭声。
璇玑在诺凝手腕上搭了脉,沉思了片刻,说:“跟我想的一样。”
诺凝不解:“什么一样?”
璇玑也不藏着,对诺凝说:“你现在是不是只剩下了七成的功力?”
诺凝一愣,也认真对待起来:“是的,虽然已经修养过了,可我的功力越来越弱,现阶段……的确只有七成。”
璇玑点头:“那就没错了,这魔胎正在吞噬你的功力。”
诺凝:“!!!”
璇玑还说:“如果让它继续生长下去的话,可能会把你所有的功力都吞噬掉。”
这话一出,诺凝可就坐不住了。
“那你有没有办法把它打掉?”诺凝眉头深皱,认真的对璇玑说:“即使废掉我三成功力也无所谓,只要能够把它从我身上取出来。”
现在因为这个孩子的问题,诺凝最近变化很大,颜静枫与自己朝夕相处,肯定会第一个察觉出自己的异样。
或者说,其实她已经察觉出来了,只不过还没有告诉自己而已。
“……取不出来。”
诺凝以为自己听错了,她看向一脸认真的璇玑长老,问道:“你说什么?”
“这孩子,取不出来。”璇玑又重复了一遍,末了悠悠的叹了口气:“我想你应该感觉到了吧,它吞噬着你的功力,占据着你的内丹,如果要强行把它取出来,你的内丹也会碎。”
修仙之人除了命之外,最重要的就是这内丹。
内丹分为普通的青丹,高级别的金丹,以及最高级的紫金内丹。
琼宵宫四位长老中,除了觅松长老是紫金内丹之外,其他的三位长老均是金丹。
诺凝虽说也是金丹,可她从小骨骼清奇天赋异禀,即便是金丹也能够和紫金内丹的觅松长老打几百个来回不落下风,所以在琼宵宫里觅松长老一直都不喜欢诺凝。
除了因为两人都是剑修,工作互相冲突之外,更主要的是紫金内丹的觅松长老瞧不上金丹的诺凝长老,所以两个人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三句话之内准能掐出火。
无论是哪种内丹修炼起来都不容易,内丹破碎更是意味着功力全失,这对于任何一个修仙之人来说,都是比死还要痛苦的事情。
“你是说,如果要取出这孩子,就必须连着我的内丹一起取出来?”
诺凝看着璇玑,诧异道:“那岂不是……让我废除全身功力?”
璇玑沉默了,他对诺凝说:“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接受这件事情,可无论是从引经据典,还是从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看来,都应该是如此。”
诺凝伸手覆在自己的小腹之上,那里既是这魔胎的位置,也是内丹的位置。
“不过,也有案例曾说孩子出生之后,母体将会逐渐恢复到原来的功力,并不会彻底消失。”璇玑也安慰着诺凝:“这个几率也不是特别小,这段时间由我照顾你,在生产之后肯定能够恢复大部分功力的。”
诺凝眉头紧皱,她抬起头看着璇玑:“你要我……把它生下来?”
璇玑点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取出内丹或生或死,生下孩子还有一线生机。
作为医者,作为朋友,璇玑不想看到诺凝为了这孩子白白丢了性命。
璇玑咬着嘴唇,她尝到了一丝血腥味道,却感觉不到痛苦。
昆仑血夜,那晚镇魔塔倾塌,无数邪祟从塔里逃出。
诺凝还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察觉出异样,刚出门就接到了斋新雪的密里传音术。
斋新雪:【镇魔塔有变,四位长老速来镇压!】
诺凝没有犹豫,她知道镇魔塔倾塌会跑出来多少邪祟,如果他们逃往山下将会给百姓带来什么样的灾祸,所以诺凝带着倾吟剑就准备往镇魔塔的方向而去。
可就在自己踏进院子的时候,却看到血红色的月色下,站着一头银发的女人。
那女人背对着自己,诺凝起初还在疑惑,可当她回眸的时候,自己只看到一对血红色的双眼。
那一双眼睛红的如同血一般,一头银发随着夜风飘扬,如同深夜鬼魅。
诺凝知道那绝对不是人族,肯定是从镇魔塔里逃出来的魔族邪祟,所以她当即提起剑就冲了上去,原以为自己的功力怎么着也能把人擒住,却没想到只用了几招自己就败了。
‘嗡——’
倾吟剑从手中滑落,直接插到了身后的柱子里,诺凝也被那人一掌击伤。
心口是钻心的疼,诺凝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她跪倒在地上吐了一口血,觉得自己大概命丧于此。
“你到底是什么人?”诺凝抬头看着她:“至少在我死之前,知道你的名字。”
那人用一双血红的眼睛盯着诺凝,纤薄的唇一开一合,似乎想要说什么,可诺凝听不见。
诺凝以为她是在侮辱自己,只能闭上眼睛:“是我技不如人,要杀便杀吧,至少……给个痛快。”
她受伤很重,想从这女人手中逃走毫无胜算,虽说直接认命很令人生气,可诺凝当时却想,如果这魔人真的打算杀了自己的话,她宁愿自爆金丹也不会让这人好过。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已经做好必死的决心,诺凝却没想到那魔人率先封了自己的经脉和四肢,在她诧异的眼神下把她捆了起来,从哪里出来的,又送回到了哪里。
诺凝惊呆了,她抬头看着那陌生的白发女子,当她知道这人要做什么的时候简直是怒发冲冠!
“你!你想做什么!”
诺凝被她扔到了床上,手脚无力挣扎,只剩下一张嘴还听自己使唤。
“无耻淫贼!”诺凝感觉到那人脱掉自己的衣服,轻抚着自己的双腿,真的是羞耻到浑身发颤。
她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师兄妹中的榜样,是琼宵宫的骄傲。
如今,琼宵宫最骄傲的长老就被面前这不知名不知姓的魔人压在床上,哭也哭不得,打也打不过。
当真是窝囊。
那一夜的事情诺凝虽说浑浑噩噩,可也知道自己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诺凝始终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活下来的,可当她在镜中看到自己浑身上下淤青薄红的时候,双脚一软,一天都没能站起身来。
…………
三个月前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诺凝捂着肚子突然有些茫然。
她知道这孩子不能生,那是魔族的种子,怎么可以长在自己身上?
可如果要废掉自己的功力,诺凝也是千百万个不愿意。
如果是以前,诺凝或许可以犹豫一下,可现在琼宵宫事务繁忙,她如果废除了功力,谁来帮斋新雪打理外事?
那些妖怪邪祟,只靠觅松长老一个人是断然除不尽的,纵使她是紫金内丹,也分不出两个人来。
璇玑长老没有打扰她的思考,他知道现在能够做决定的只有诺凝本人。
只不过,他还是要提醒诺凝一句。
“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璇玑长老临走前说:“就算你真的功力全无,琼宵宫也不会治你于不顾。”
昏黄的灯光下只剩诺凝一个人,面前冷掉的茶水让她失了神。
她转头看向从饭堂带回来的那一小坛腌梅子,酸酸甜甜的梅子味道爽口极了,在来见璇玑长老之前她还觉得味道不错,可如今闻到那酸甜的味道却忍不住的干呕起来。
晚上吃的东西一股脑的都吐了出来,吐的诺凝眼泪都流了下来。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自己这一生并没犯下什么罪无可赦的错误,为什么偏偏要受着无妄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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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竹林里还带着薄薄的雾气。
水珠一点点的凝结在竹叶上,让整个林间都显得葱葱郁立。
颜静枫带着早点沿着竹桥走了过来,看到院子里凉亭下,诺凝一身月白色的长裙坐在那里,背对着自己。
“师尊今日怎么起的那么早?”
颜静枫走过来站在诺凝身后,浅浅笑道:“今天的早点是鸡蛋羹,师尊应该会喜欢。”
诺凝语气淡淡的说:“拿走,我不想吃。”
颜静枫不解的看着她:“怎么了?师尊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她绕过诺凝,探头看了她一眼。
只见到诺凝坐在亭中双眼微红,好似……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