旺达·马克西莫夫亲自挑选了她喜欢的香薰蜡烛,打算将其用在夜晚的入睡仪式上。
作为一位合格的女巫,她也被教导了亲自制作仪式蜡烛的步骤以及仪式中蜡烛的使用方法,然而她还是喜欢萨洛蒙亲手制作的蜡烛,因为她认为自己永远无法如此精确配比其中的草药成分,使其在功效和气味上达成完美的平衡。“使用电子秤和简单的化学实验器皿就行了。”萨洛蒙这么说道,“现在我们已经脱离往坩埚里随便扔鸡爪子的时代,精确才是科学时代的本质。”
“但我调配不出这么好闻的气味。”
“这只是我制造香水的副产品而已,你可以在我的实验室里挑选自己喜欢的香水。”萨洛蒙说道。旺达·马克西莫夫发现这些香薰蜡烛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有着紫罗兰和佛手柑的香气,一想到两位魔女她便不认为这有什么奇怪的了。“这些蜡烛将会在你的床边点燃,总共十三支,它们能够让你快速入睡并让你意识到那是梦境。你将会清醒地与我进行交流,就像是通灵仪式。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柯南·道尔夫人珍·勒奇的降灵仪式吗?”
“用脚趾头撬桌子?”旺达·马克西莫夫笑了起来。
在斯托拉克城堡的阴暗牢房里授课时,身为外来者的萨洛蒙总会和马克西莫夫姐弟聊一些有趣的事,以此来消除连续高强度授课带来的厌倦感,尤其是假巫师、假灵媒们闹出的笑话。从文艺复兴时期的神秘学风潮到上个世纪的通灵仪式,他似乎知晓所有趣闻,那对于当时只是东欧小镇青年的马克西莫夫姐弟来说,他所说的每一个故事都是完完全全的天方夜谭,他们想不出这么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博学的人。
“当魔术大师胡迪尼对降灵会发出的那句‘我的母亲不会英语’的质疑时,柯南·道尔辩解称‘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在天堂学会英语’。虽然现在这句话听起来只是笑话,并且珍·勒奇的降灵仪式是彻头彻尾的骗局,但其中还是有些真相存在。”萨洛蒙竖起一根手指,像是在着重强调,“亡者并不一定会说我们能够听懂的语言,因此许多魔法学派中才会出现种类繁复的通灵法术。所以在你的梦境中听见你能够理解的语言时一定要小心,灵魂之海中主动发起交流的存在一定不怀好意。”
“这听起来很危险。”
“灵魂之海到处都是危险,我相信我不止重复过一次这句话了。现在放下蜡烛吧,我邀请你来可不是为了审讯,而是让你参加魔女的品酒沙龙。”萨洛蒙笑着说道,“我可不想被贝优妮塔和贞德指责,认为我对待客人太过严苛。”
漂浮在旺达身边的蛇骨法杖垂下的白色脊椎不停晃动,发出“呼呼”的风声。但萨洛蒙只是把眼光扫过去,安装在法杖中的辅助炼金动物型智能立刻偃旗息鼓,如同尾巴的脊椎骨垂下来了然后马上绷紧。蛇头骨的红宝石眼球上冒出淡灰色的烟雾,像是被烧红烙铁紧紧贴住皮肉一般。作为他编写程序的炼金智能,即便炼金智能在很大程度上与新主人同调并能够反应新主人的情绪,但这把法杖依旧无法反抗它的造物主。
“只是客人吗?”
萨洛蒙耸耸肩,什么也没说。
当魔女重新回到会客厅的时候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原本的高腰运动内衣或者蕾丝睡袍已经换成了相当具有个人风格的服装。庄园里只会举行私人晚会,即便如此她们依旧在挑选晚礼服和与之搭配的首饰这件事上乐此不疲——不过相比那些贵妇名媛们选择晚礼服的标准,魔女们挑选的晚礼服主要会考虑是否便于活动和射击。然而旺达·马克西莫夫穿着牛仔裤和夹克就来庄园里,如果不算上魔法戒指以及萨洛蒙赠送给她的鲜血手套的话,她除了一对红宝石耳环和一条红宝石项链她什么首饰也没有佩戴。
私人品酒晚会不得不稍稍滞后,因为魔女们邀请旺达去她们的衣帽间挑选服装。
贞德悄悄朝他比划了一个手势,意思是计划照常进行。
身着金色动力装甲的巨人悄无声息地行走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直至客厅沙发上的白色羊绒地毯边缘,他才发出声音。“吾主,您对旺达·马克西莫夫的精神稳定性评分是多少?”汉谟拉比俯下身,朝着坐在沙发上问道,“按照您设定的流程,这需要记录到最新的评估档案里。”
“目前还是阿尔法级,蛇骨法杖内置检测程序的评分已经导出。”
“卡玛泰姬的秘法导师们认为您设定的标准太过宽松了,他们认为目标的精神稳定性只有德尔塔级。”汉谟拉比说道,“他们试图潜入目标梦境查找更多线索,但一位辅助进行仪式的执事发了疯,有几位导师认定旺达·马克西莫夫的精神稳定性已经超出了控制,必须尽快处理。”
“所以现在她在这里。”
皇帝满不在意地给汉谟拉比也倒上一杯酒。门外黛娜收到指令将会客厅大门关上,同时安排原本要进入会客厅服务的女仆们稍作休息。她们刚刚打扫完玻璃暖房旁的现代化河景房,还把替换了更换的床单,没有必要忙着冲进来服务,更没有必要紧盯着汉谟拉比不放,生怕他弄脏她们的劳动成果。
“至尊法师还没有回来吗?”
“没有,吾主。似乎是因为至尊法师坐镇,劳拉·克劳馥的研学进程也受到了些许阻碍。”汉谟拉比抱着卫戍之矛,接过对他来说有些太小的酒杯。这杯葡萄酒的分量也就足够让他沾湿舌头,但对于一位禁卫来说这就足够了,他完全能够品尝出这杯葡萄酒的原产地、年份、土壤成分和日照情况。“不过我对秘法导师们的做法并无意见,因为劳拉·克劳馥总是试图闯进上锁的图书馆,试图在里面寻找秘密。我是否需要向她重申卡玛泰姬的禁忌并作出处罚决定?哦……难怪这是杯半干型葡萄酒,香槟区积蓄糖分的阳光实在是太充足了。”
“就让劳拉·克劳馥做她想做的事吧,她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了命运的指引。或许可以向她引荐我们的预言女士,虽然她有些疯疯癫癫……”皇帝皱着眉头,又摇了摇头。那位能和石头说话的女士是他的预言魔法唯一无法触及的事物——当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正在与石头说话,但实际上她是与那块石头中的原子说话。或许过去和未来的某个时间里,那块石头中的某个原子在某个人的身体里,那位女士就是在对那个人说话。只不过除了她,谁也不知道那个人是谁。“这就是全知的代价,那位女士的脑子分不清过去、现在、未来,但她却是解读劳拉·克劳馥命运的最佳人选。另外……”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
或许是卡玛泰姬缺乏人手,又或许这里是一片极少有人愿意涉足的区域,劳拉·克劳馥不止一次被书架上掉落的细致尘埃呛得止咳嗽。在卡玛泰姬图书馆里漫步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不仅要承担迷路的风险,图书馆自身的环境也并不适宜人类生存。劳拉·克劳馥可以毫不犹豫地宣称自己去过很多常人难以涉足的地方,拥有许多常人不曾具备的求生技能,但她可以发誓哪怕是西伯利亚也不会像卡玛泰姬图书馆里那么干燥寒冷——哪怕是在道拉吉里峰天文台接受占星术课程时,她也不觉得天文台外的暴风雪有多么寒冷,而她带进图书馆的保温杯里的热水,仅仅在十几分钟后就变成了一根冰柱——如果在这里迷路或者失足跌下看不见底部的螺旋楼梯,哪怕是她也不可能活下去。
她接受过警告,这里是一处不那么禁忌的禁忌之地,意思是只要拥有许可她就能进入,面对里面带有些危险性的书籍和物品。然而不会有人把这份许可颁发给她,因为她不是卡玛泰姬的一员,她甚至不具备最蹩脚的学徒具备的通灵天赋,她甚至无法处理最简单的超自然威胁。但是有人默许她进入这里,甚至还为她准备了一些保护自己的必需品——比如有着凝固水银般弹头的手枪子弹,弹壳上刻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她仅能用自己有限的神秘学知识和渊博的历史学知识,分辨出上面的符号是卢恩符文的组合;除此之外还有诸如永不熄灭的冷光蜡烛,永远没有尽头的绳索之类的探险道具。
“我很高兴你能来,劳拉·克劳馥!”那个女声吓了一跳。她转头看去,就发现自己身后站着一个身穿深蓝色长袍,头戴绘着滑稽眼球的木桩眼罩的女人,“我在这里等了你一段时间,差不多是几天吧!”
“为她准备一份‘六翼天使血清’。”这是种号称魔法世界已知最有效的药物,有万灵药之称。饮用这种血清的人会立即恢复健康并治愈所有伤口。任何魔法诅咒(如失明)或疾病都会受到控制,然后在几天内慢慢治愈。虽然六翼天使血清并非真正的万灵药,但他认为这就足够了。“我知道卡玛泰姬内的存货并不多,但我认为劳拉·克劳馥需要用上这份药物。告诉那些秘法导师,我并不会动用真正的长生不老药(奥奇特灵药Otkid'sElixr),所以如果他们还有意见的话我会亲自去找他们。你该离开了,汉谟拉比,离开前顺便帮我个小忙。”
正当禁卫军弄不明白怎么回事的时候,身穿羽绒服的米莉亚骑着只差不多一人高的山羊,毫不客气地撞开了会客厅的大门。一位手持链锯剑的女仆在她身后紧追不舍,仅从女仆脸上的表情就能看出,她既想阻止米莉亚和山羊打扰主人的会谈、避免满是花园泥土的山羊蹄子弄脏庄园,又不敢太过粗暴地阻止——指的是把山羊就地斩首——以免伤害或者吓到米莉亚,并且把昂贵的地毯弄得更加糟糕。汉谟拉比立刻转身、弯腰,徒手按住直直撞过来的山羊脑袋,任凭这只被米莉亚任意骄纵的动物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令人惊讶的是,原本应该畏惧禁卫军的动物这次居然拼命挣扎,仿佛把基因本能里对于食物链顶端生物的所有胆怯都剔除了。
萨洛蒙把女孩从羊背上抱了下来。
“你给它吃了什么,小山羊骑兵?”
原本只是几只当做宠物的小羊羔,但这些已经过了发情期的山羊因为基因编辑的缘故越长越大,甚至可以被当做米莉亚骑马以前的训练动物。在熊崽子全都进入森林里定居之后,失去了天敌的它们便开始不满足于吃些草料了,萨洛蒙不止一次看到米莉亚偷偷把自己早餐吃不下的胡萝卜、鸡蛋、牛奶或者培根喂给那些山羊,然后向魔女声称自己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都吃完了。从此往后,萨洛蒙再也不能确定那些山羊的胃里除了花园里的季节性花卉和草料以外,是否还有其他本应该出现在米莉亚盘子里的东西。
“下午茶!”女孩自豪地回答,“很多!”
听到这个答案,哪怕是萨洛蒙也感到窒息。
她一定是趁着他和魔女们享用下午茶后的休闲时光,偷偷溜进玻璃暖房把女仆们来不及收走了鸡尾酒、甜点和烤肉打包带走,然后与自己的动物朋友一起享用了。那个时候没有人有时间干涉米莉亚的行为,哪怕是黛娜也忙着处理生物材料,米莉亚想做什么都可以。萨洛蒙不想因为这种事情教训她,毕竟米莉亚能够偷偷溜进带锁的玻璃暖房也是她的技能,需要鼓励与正确导向。“汉谟拉比,塔季扬娜,请帮我把这只羊扔进森林里。”萨洛蒙轻声说道。如果他没有估计错的话,现在这头山羊摄入了大量酒精,但他没想到一头羊喝醉以后居然会如此暴躁。“我认为森林里的熊崽子应该很高兴能见到老朋友。”
“我们要杀了这只动物吗?”塔季扬娜终于抓住机会开口了。她恶狠狠地说道,“这头畜牲差点对庄园里的艺术品造成无法挽回的破坏!”
“让它活着吧,我可不想被米莉亚的哭声吵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