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尔尼尔被无与伦比的巨力挥舞,砸落之时锤头前端的空气被电离、压缩,在金宫的观景台上刮出一道飓风。原本还在饶有兴致观看表演的众神之父立刻从椅子上滚了下来,眨眼之间妙尔尼尔便将开采自原始界域穆斯贝尔海姆,又无比坚硬的珍贵石材制成的王座砸得粉碎。顷刻间,山脉崩塌般的巨响如同实质一般像四周扩散,高耸的金色城墙又将声波撞了回来,将所有在场的宾客全都撞倒在地,某些身体较差的宾客甚至因为声波的撞击开始呕吐。
索尔将妙尔尼尔从堆积如山、正在被战锤表面电流高温熔化的碎石堆里拔了出来,然后再次将其投向试图逃离的众神之父。手臂粗细的电流从妙尔尼尔表面向外延伸,石砖地面被灼烧出一条条狂舞的焦痕。原本还残留着余晖的观景台突然间变得昏暗,因为妙尔尼尔爆发出的刺眼雷霆之光碾碎了所有试图与之争辉的存在,即便是恒星投射下的光芒也无法与之抗衡。
在场众人皆被这残暴的一幕惊呆了,由埃吉尔发起的秋日飨宴被暴力终止,再无挽回之地。海洋巨人酿造的啤酒被索尔曾经从巨人国度的大锅里泼洒出去,冒烟的蜜酒在地面上流淌,火焰开始吞噬地毯。新鲜的三文鱼与牛骨被蔓延的大火吞噬,众神中最具智慧,血管里流淌着诗之蜜酒的克瓦希尔割开了自己的血管,因为他不想重生之后再看到这般恐怖的景象。
无论是华纳神族还是阿萨神族的贵族,从未见过众神之父有如此慌张的时刻。无论是战场上的血腥王者,还是金宫王座上庄严睿智的长者,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众神之父如此慌张,此刻再愚蠢的家伙也看出了真相。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众神之父,那么索尔绝对不敢这么做。
即便索尔这么做了,众神之父也能控制妙尔尼尔。
除了一些将这个情况当做父子为了王座爆发争端的蠢货、以及那个被妙尔尼尔砸碎手臂的华纳神族贵族以外,哪怕是在索尔到来之前沉迷与阿萨神族和华纳神族美少女服侍的愚蠢贵族,也能想到一个代表邪恶的名字。
一个恶灵,一个令人恐惧的恶灵。
母亲会在床头用这个名字恐吓拒绝乖乖入睡的孩童,父亲会在壁炉前压低声音念诵这个代表了不祥的名字,生怕火焰将自己所说的话送到那个恶灵耳中,为家庭带来灾祸。就连勇敢强壮的士兵也会在说出这个名字之后向地上吐唾沫,以示自己绝不允许任何狡诈怯懦的行径玷污自己的荣誉,然后立刻向众神之父、索尔和弗雷祈祷,在伸手能及的地方刻画辟邪符号,驱逐恶灵的耳目与诅咒。
这个名字是洛基。
“亲爱的索尔……”
没等化身成为众神之父的恶灵褪去脸上恶作剧般的笑容,妙尔尼尔就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一道身影不受控制地从金宫高耸的观景台上飞了出去,另一个闪烁着电光的身影紧随其后,然后追上前一个身影并将其抓住。恶灵发出痛呼,因为他的脸颊青肿,眼睛充血,并且还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了脖子。“他在哪!”即便是城墙之外的阿斯加德人也能听到索尔的怒吼,这个声音里满是愤懑与悲戚,“你这个卑鄙的畜生,你都做了什么!你杀死了他!”
尖锐绝望的笑声伴随着重物砸向地面的轰鸣。
洛基躺在被砸出一个大坑的花岗岩石板广场,有气无力地看着天空发笑。他用眼角余光瞥见了广场两侧竖起的巨大金色雕像。那是阿萨神族与华纳神族的重要人物,从布利、包尔到奥丁,从弗雷、弗丽嘉到身披鹫鹰外衣的荣耀女武神,唯独没有他的雕像。即便浑身疼痛,一旁的索尔还怒气冲冲地瞪着自己,洛基依旧不打算放弃微笑的机会,就好像妙尔尼尔砸在他的脸上也会在地上留下一个笑料。诡计被识破的羞耻并不会改变他的情绪,羞耻并不是洛基的生活方式,他尽可能地放声大笑,嘲笑所有人。
“你在笑什么,你这个狡猾卑劣的恶棍!”索尔揪着他的衣领,将他从大坑里硬生生抓了出来。他将闪烁着电光的妙尔尼尔毕竟洛基的额头,战锤表面释放出的热量令后者忍不住眯起眼睛。“说出你所有诡计,我能看在过去的情分上让你活下来!”索尔努力压抑着怒火,发出一阵低吼,“你总是很聪明,洛基。你总是能发明有用的东西,你总能让沉闷的宫廷变得欢乐,但这一次你太过分了。”
“我之所以活下来,是因为我还有用。”洛基紧盯着索尔的眼睛。暴怒的吼声几乎炸穿洛基的耳膜,但他仍然在笑,似乎是为自己的诡计得逞兴奋不已。“就像现在这样,奥丁不会杀死是因为我还有用。你不会杀死我,也是因为我还有用!如果我死了,那么阿斯加德将会成为我的火葬柴堆,我诅咒你,我诅咒奥丁,我诅咒所有阿萨神族!”
“这次不会了,洛基。”
索尔喘着气,从腰间拔出一把剥皮小刀。
他将洛基丢在地上,然后把妙尔尼尔放在洛基的胸口,任凭洛基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后者根本无法对抗咒语的力量爬起来。索尔蹲下来粗暴地按住洛基的额头,将锋利的剥皮小刀在洛基眼前晃了两下——这把刀相当锋利。每一位阿斯加德战士都会有一把剥皮小刀,专门用来处理自己获得的猎物,或是剥皮或是切割面部器官——索尔的这把小刀不久之前还被用来处理象征阳光的古林博斯帝(Gullbursti)。
“我这次不会像以前那么心软了。就如同毒蛇的毒液滴在你脸上那样,我也会向你施加痛苦。”他说,“我看到了结局,兄弟,我们都将走向冥府。所有人。”
洛基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恐惧地开始放声尖叫。
他想要说出些什么,但索尔根本不听,甚至还捂上了洛基的嘴。
来自金宫的怒吼让皇帝驻足,两位禁卫军也随之停了下来。
“你们听见了吗?”皇帝问道,“那个充满怨毒的尖叫声。”
“什么也没有听见。”阿蒙说道,“动力装甲的所有雷达都未能侦测到高频人声,吾主。”
“我并未赋予你们第六感的天赋,但这并不代表你们会成为瞎子。”皇帝摇摇头,“海姆达尔向我们请求帮助本身就是一件极其糟糕的事,一场宫廷政变正在发生。那与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有所关联。诸神黄昏正在逼近,芬布尔之冬的影响让我没有选择。”
“我们究竟在等待谁,吾主?”汉谟拉比扯着笼罩在自己身上的灰色斗篷,皇帝与阿蒙同样穿戴着厚重的斗篷。这些斗篷是皇帝用咒语编织成的布料制成的服装,阿蒙和汉谟拉比看到皇帝从空气中抽出灰色烟雾般的丝线并开始编织,眨眼之间便创造出了这种强大的道具。披
上斗篷之后,除非近距离可以观察,否则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三人的高大体型,但在潜意识里都会主动避开他们,避免挡住皇帝和禁卫军的去路。虽然不具备相关天赋,但禁卫军的词源学修养却能让他们听出皇帝使用的咒语中包含了“遮蔽阳光”、“乌云”等词汇。
“目标的重要程度需要让我们进行伪装吗?”
“很重要,汉谟拉比。”皇帝又走了几步,走进了住宅区与商业区之间的一处小巷。这里有很多小酒馆,里面有成天醉醺醺的、不入流的吟游诗人,从阿斯加德殖民地来到这里讨生活的雇佣兵等等三教九流的角色。
阿蒙推开其中一座小酒馆的大门让皇帝走了进去,皇帝想要见到的人早已等候在了酒馆里。哪怕是最简陋的平民酒馆,也会有可供客人们私密交流的空间。对于需要这种服务的人来说,一些金钱上的支出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这里的隐私与安全才是他们所需要的东西。阿蒙与汉谟拉比在一首握持卫戍之矛的情况下,拳打脚踢清理出了一条充斥着淤青、流血和骨折的道路,直到皇帝走进那个房间(并且拒绝了他们先进入房间搜查的请求),这才站在门口执行安保工作,同时显露出黑洞洞的枪口对那些试图惹事的外星雇佣兵和阿斯加德恶鬼、醉鬼一个清醒的机会。
“吾主。”罗蕾莱低下头,吻了吻皇帝手指上戴的铁灰色尾戒。
“我已经完成了您布置的绝大多数任务,您可以在诸神黄昏时获得您想要的东西。”她对身披斗篷的人说道。皇帝给予她的任务非常困难,但她并没有以此来要求奖励,因为在她与皇帝的关系中她没有资格提条件,所有皇帝给予的东西都是奖赏,无论是疼痛还是欢愉。“但如果没有卡玛泰姬大使馆的帮助,我根本不可能如此顺利地完成任务。”
“把名单给我,我会给予他们应有的奖励。”兜帽后的双眼紧盯着罗蕾莱。后者似乎察觉到了目光,刻意在他面前昂起头,袒露修长白皙、如同天鹅一般的脖颈。但皇帝冰冷的声音让她恢复了清醒,如同被塞进血管里冰块那样,罗蕾莱几乎原地跳了起来。“告诉我关于白银之厅中希利德斯凯拉夫(Hlieskjálf),告诉我你知道了什么。”
希利德斯凯拉夫,金宫白银厅中的至高王座。金宫有许多大厅,但最重要的大厅无疑是瓦拉斯加尔夫(Vaskjálf意思是被杀者的架子)。这是一座用纯银建造和屋顶的伟大住宅,希利德斯凯拉夫(Hlieskjálf)就位于其上,每当众神之父坐在那个至高王座上的时候,他便能俯瞰整个宇宙,检查每一个人和发生的每一件事。其中的原理相当复杂,但皇帝相信自己的推断建立在正确的逻辑以及奥法知识上,罗蕾莱递来的数据板更是确认了他所有猜想。他从卡玛泰姬图书馆里翻阅了数万本尘封书籍获得的知识得到了验证,有了这些数据支撑,他可以更进一步进行自己的计划了。
“但是……吾主。”罗蕾莱深吸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制造希利德斯凯拉夫(Hlieskjálf)的技术还藏在阿斯加德的图书馆里。虽然近年来众神之父极度昏庸,但某些保守秘密的人却始终活着,我用金钱与女人制造的武器无法攻破那些防线。”
说完她便故意露出一副恐惧的表情,并且小心翼翼地蹭到了皇帝的斗篷旁边,然后期待地闭上了眼睛。她太久没有见到皇帝了,意识感知的时间流逝远比体感时间更加煎熬,更何况阿斯加德并不是一个欢迎她的地方,她在这里拥有许多敌人。
其中就包括希芙。因此她在执行任务时随时都有可能面对军队和海姆达尔的逮捕,她希望自己的冒险能够获得应有的奖励。至于奖励是什么她并不在意,哪怕是回到不朽之城的地牢,她也毫无怨言。
有时候她也会好奇自己是不是受到了诅咒,但诺恩海姆的女巫和华纳海姆擅长咒术的魔女都肯定她的灵魂非常健康。
“我知道了。”皇帝平淡地回应,继续翻看着数据板上的资料。虽然罗蕾莱获得的资料并不完整,但他还是从一些测试数据中发现了自己需要的参数,例如开启彩虹桥后对现实位面的影响与光谱分析数据。只不过阿斯加德在使用某些科学名词的时候,总是会用较为古老和诗意的说法,因此往往词不达意,很容易造成误解。
“我允许你跟我一起回到地球,你将会在我身边继续工作。”他对罗蕾莱说出了一句她最想听到的话,欣喜如同一条游蛇蹿出她的身体,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屏住呼吸,“诸神黄昏之时,你将会与我一同踏上阿斯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