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亮分析道:“对付吴王夫差的关键处,还是在于天下的形势。虽然我们常说一国之主、九五至尊,拥有着生杀予夺的至高权力,但实际上却并非完全如此。即便是在那些大一统的盛世王朝,当皇帝的,也未必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说杀谁就杀谁,更何况是在这群雄并起的诸侯时代。”
小雅微微颔首:“你的意思我明白。无论是春秋还是战国,君主们都是靠着贵族阶层和重臣名将的全力支持,才能凝聚力量,争霸天下的。因此反过来说,这些君主往往也会被朝中的重量级人物所影响和左右。你是不是打,找到吴国朝廷里极有分量的大臣,通过他来阻止穿越者胡来?”
“差不多就是这样,”赵亮点点头道:“只要掌握好制衡的尺度,将西施的事与天下大争挂上钩,就算夫差身上的穿越者再怎么想恣意妄为,恐怕一时间也难以得逞。他还得是按照符合吴国高层利益的方式来,否则必然会遭到朝野强烈的反对,以至于寸步难行。”
小雅琢磨了一下,问道:“那么咱们究竟该找谁呢?伍子胥肯定是不行了,难道求孙武帮忙?”
赵亮沉声道:“孙武恐怕不也行。尽管他战功赫赫,在历史上地位超绝,但这位兵圣为人刚正,一心一意替吴国筹谋划策,所以越国的复仇计划,绝对逃不过他的眼睛,更不会得到他的支持。我们要找,也只能找那种好大喜功、贪财好色之辈。来这里之前,我曾让叶思佳专门去打听过,吴国有个名叫伯嚭的家伙,官拜太宰之职,乃是百官之首,与朝中各方势力可谓盘根错节,颇有威望。而且他的两个女婿还掌握着吴国的宫廷卫戍部队,等于握着夫差一半的小命,妥妥的跺一脚四城乱颤的大人物。”
小雅听得眼睛一亮:“你小子行啊,居然提前做了功课。这么说,你是准备走伯嚭的门路?”
赵亮微微一笑:“他的门路不仅是我想走,勾践和种也早就有此打算。咱俩在这儿说话的功夫,越国使团可能已经把十几箱金银财宝送进太宰府啦。我跟叶思佳打过招呼,送礼的时候顺便把咱们的名帖也一并呈上,所以等会儿时间差不多了,咱俩就敞敞亮亮的登门拜访这位吴国太宰大人。”
“真厉害呀,”小雅喜道:“亲爱的赵副局长,我是越来越佩服你啦,不声不响的就把事情办妥,我都完全不知道。”
赵亮听小雅夸奖,顿时忍不住有些得意:“嗨,这些都是小意思,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哎小雅,你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张罗些东西,咱们边吃边聊。”
傍晚时分,赵亮和小雅离开客栈,打听清楚太宰府的路,径直去找那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奸臣。
提起伯嚭这家伙,他的名气虽然远不如后世的秦桧、严嵩、和珅等人那么大,但却是被孔老夫子的得意门生子贡点名批评过的。
据史记孔仲尼列传记载,子贡曾说“太宰嚭用事,顺君之过以安其私,是残国之治也。”
在今天的江浙一带,还多有用“伯嚭”来形容某一类品行不佳的人。比如作为春秋时期吴国核心区域的苏州、无锡地区,便有将恶人、奸佞之徒称呼为“伯嚭”的说法。
而在宁波话中,“伯嚭”专指花言巧语、夸夸其谈、好说假话骗取私利的人。金华话中的“伯嚭”,则是指那些善长吹牛、爱说空话的人。
像这样一个声名狼藉居然可以传承千年的人物,那也真算是坏出天际了。
依赵亮和小雅的脾气秉性,原本是最不喜欢跟这种奸臣打交道的。不过无奈的是,穿越者已然占据了夫差和伍子胥的身份,暂时掌握了这场较量的主动权,为了保证反穿局任务顺利完成,历史原貌不被篡改,他俩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伯嚭身上,去对抗一心捣乱的神侠组织。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天下间最好用的工具之中,金银绝对能排得上前几名。果不其然,越国使团下午那十几个沉甸甸的大箱子,就是最佳王牌敲门砖,替赵亮顺顺当当的砸开了一向高不可攀的太宰府大门。
听说是赵亮先生携夫人前来拜访,太宰府的管家立马迎出大门外,热情亲切、礼数周全的将二人请进了府中。
在管家的引领下,赵亮小雅穿堂过院,直入后宅,终于见到了吴国太宰伯嚭。
伯嚭年届五旬,平日里显然非常注重保养,所以看上去竟然好似三十来岁的模样,端的是清朗俊逸、风度翩翩。
他见到赵亮二人进来,不慌不忙的从座位上起身,拱手朗声笑道:“哎呀呀,贵客登门,鄙舍蓬荜生辉啊。赵先生,久仰久仰。”
赵亮依足礼数,向伯嚭致意:“越国赵亮,参见太宰大人。”
“先生多礼啦,”伯嚭语气亲切,笑容可掬的说道:“贤伉俪是越王的代表,身份不凡,所以千万别跟老夫客气。来来来,快请入坐。”
赵亮和小雅按照规矩,依言于客席安然落座。
只听端坐于主位的伯嚭开口笑道:“今天下午贵国使团一入城,范蠡大人便立刻派属下前来探望老夫,真是令人感动啊。想当初,越王和范大人在鄙国暂居之时,我们彼此之间就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没想到这一别经年,朋友们心里还记着老夫,实在难得,难得!哈哈哈哈。”
赵亮心里清楚,当初越王勾践兵败于吴国大军,就是靠种托人贿赂伯嚭,让他在吴王夫差面前出言劝谏,方才侥幸免于一死的。后来越国君臣给夫差做了整整三年奴隶,其间也没少打点伯嚭,所以若说他们之间有交情,倒也不算胡扯。
只不过,这个“交情”,是可以用数字来衡量的。
赵亮微微一笑,对伯嚭拱手道:“常言说的好,受人点水恩,应当涌泉还。昔日我家大王处于困顿之境,全赖太宰大人鼎力相助,方才有了如今还国复位的机会。这份珍贵的恩情,我越国上下,无不感念至深,须臾不敢忘记。总想着能有什么机会,可以好好报答太宰大人。今次出使贵国,临行前大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一定要登门拜访,替他再次向您致谢。”
伯嚭闻言大乐,连连摆手:“越王言重啦,言重啦。咱们是自家人,莫要说生分话。今后有什么用得着老夫的地方,还请越王和赵先生尽管吩咐。”
赵亮早知道对方会是如此反应,故作欣然道:“太宰大人这么说,可就折煞在下啦。鄙国君臣都一直认为,大人您乃是吴国的定海神针、朝廷柱石,只要有您在,越吴两国自然亲近和睦,可永结兄弟之邦啊。”
伯嚭生性好大喜功,最爱听人吹捧,赵亮这“定海神针、朝廷柱石”的评价一抬出来,顿时令他得意洋洋,笑得胡子都乱颤起来。
眼见火候到位,赵亮把话锋一转,接着道:“不过,我家大王近日来听到不少源自吴国的传闻,心中不免焦虑,竟然到了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地步。”
“哦?究竟何事,居然会令越王如此烦恼?”伯嚭闻言不禁一愣,好奇的问道:“老夫没听说,我们吴国最近在找贵国的麻烦呀?”
赵亮与小雅对视一眼,冲伯嚭说道:“有传闻说,伍子胥大人近来常在吴王面前进谏,说要兴兵讨伐我国,不知消息是否准确?”
伯嚭微微颔首:“你说的这个事嘛还真有。我王前些日子举行朝会,意欲进兵中原,攻打齐国,但是伍大夫却提出了反对的意见,主张暂不攻齐而先灭越。当时大王对这个提议尚存疑虑,所以并未首肯。”
他略微顿了顿,道:“不过,据老夫观察,大王对于贵国还是放心的,应该不会再向你们大动干戈,所以越王倒也不必过分担心。”
赵亮心道:我靠,夫差当然不会二次修理越国,但是那个穿越者可就难说啦!勾践担不担心不重要,老子可是担心的要死呢。
他假作愁眉不展,叹道:“请太宰大人见谅,并非鄙国君臣杞人忧天,实在是那伍子胥欺人太甚。他不仅敌视我们,也丝毫不把太宰您放在眼里。在下这次出使贵国,出发前就收到可靠消息说,伍子胥扬言要劝谏吴王,绝不接受我们的献礼供奉,谁出面也不好使!”
“竟有此事?”伯嚭听得面色一沉:“他这话说的未免有点太猖狂了吧?”
“谁说不是呢?”赵亮继续补刀:“伍子胥明知越国一向是太宰大人照顾的,可仍旧放出此等狂言,显然是有意针对大人您。而且据王宫内的人说,吴王好像也被他蛊惑了,真的打算要拒绝越国的进奉。这样一来,咱们两家的面子可就都被他伍子胥踩在地上啦。本来呢,我家大王怕太宰大人为难,不愿看到您为了我们而得罪伍子胥,但是此事关系到越国百姓的安危,故而实在不敢不重视。”
闻听此言,伯嚭顿时面露不快。他略作沉吟,问道:“先生刚才说,我王已经同意了伍子胥的谏言,不准备接受贵国的进奉,这消息确定吗?”
赵亮笃定的点点头:“千真万确啊!为表虔诚修好之心,我们此次专门挑选了十八名国色天香的美人,打算把其中八位献给吴王,剩下的则分送给吴国朝堂的重臣,其中也包括太宰您。可是那个伍子胥居然诬陷我们这是别有用心,所以硬是说动了吴王,要拒绝鄙国的一番好意。倘若吴王不肯收下这些美人,那么其他大臣又怎么方便接受呢?”
一听这话,伯嚭当即眉头大皱,沉声喝道:“这个该死的白头贼!自己日子过得寡淡,还见不得别人好。不行,老夫断不能让他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