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有月,银亮清明。
我看着眼前那道小溪,蓦然想起以前进村玩闹时,听溪边浣洗衣物的小娘说,这是饮陌溪。丛山中狩猎回来的青壮汉子,想要进村,也都会从这条小溪蹚水过去。顺带,也会捎上一水袋甘甜的溪水,送到家中做酿酒之用。而村子里,对待外来的贵客,也会从溪流里取来清水,煮沸后用以做杀鸡宰羊而迎客的汤。因此,是有饮此留溪水,陌客为亲朋的说法。
不过,此刻从对岸而来的人,可说不上是客人了。
月光落地,透过树梢,银亮的婆娑树影中,隐隐出现了一个人。
我眯眼盯着,随着距离拉近,也慢慢看清那人样貌,那的确是一个孩子。
是个男孩,年龄大概是七八岁。个头不高,目测只达到我的胸前。着一身未曾见过的修士道袍,发髻绑得好看得体,尤其那一张小脸,却是极为的俊秀。书上说得什么面如冠玉,什么傅粉俊颜,倒是真被这孩子给占全了。若是长大,估计也能是与那迷倒女子无数的沈涣一争高下的。
我略微一失神,暗想怎么是这么个人畜无害的小家伙?
晓竺也是微微一愣,不过她依旧没有松懈,悄悄在我耳边言语道:“小心点,那孩子的道行,有点厉害。”
那孩子,还有道行?而且,还很厉害?
我更惊讶了,扭头又仔细看了看那孩子,实在不敢相信。若这人真有道行,而且真如样子那般,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那他莫不是打娘胎起就开始修炼了?
这时,那孩子已经走到了饮陌溪对岸。他原是哼着曲儿大步前行,没有丝毫顾虑。但到了岸边,竟是停下了步子,嘴里也不哼唱了,就那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远远看着,像是失神思量什么。过了没多久,他回过神,轻轻摆头看了看四周。用着那还十分稚嫩的嗓音说:“倒是奇怪了,明明已经飞回来了。怎么,到此却是不见了?”
这声音不大,但我狐狸耳朵尖,即使隔着小溪,有着嘈杂水声,我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我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他是在说我锁住的那只黑蛾?
这时,那身着道袍的小孩儿慢慢抬起左手,五指之间来回掐动,竟在推演卜算。
只是很短暂的掐算后,他竟然笑出了声。
“呵哈哈,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我和晓竺不约而同看着彼此,均是有些疑惑,不明白这小孩意欲何为。
但这时候,小孩竟朗声说道:“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我心头一震,这人竟然发现我们了?
没等我做出反应,那小孩又继续说:“虽是深秋,但草丛里仍有不少虫蚁栖息,两位仙子姐姐藏身于此,倒不怕被咬上一口吗?”
这小子,倒调戏起我们了!我一听这话,哪里能忍,立刻站起身来。晓竺想拦,却迟了。
我起身时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晓竺先不要出手。自己则仙剑一挥,纵身跳出草丛,上前走了几步。
这举动虽然危险,但我是别有盘算。既然不知道这家伙的道行深浅,那就由我先试探试探。晓竺实力比我高,应该能看出些门道。那时,等她有了破敌之策,再一鼓作气拿下眼前这人。
知觉告诉我,若是一直缩手缩脚,那对上此人就绝对没有胜算。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我大步上前,与那小道童隔岸对峙。
“在下碧游宫嵬名倾阳,今夜下山巡看村落,发现一些异常之事。于是便追踪至此,这里没有旁人,却只有你一位是我从未见过的陌生人,还请问阁下报上名号。”我握剑拱手,率先表明意图。
那小道童倒是轻轻一笑,说了无厘头的调戏之话:“仙子姐姐,你这衣衫未干,莫不是跟踪时本事不济,掉进某个水坑了?”
我暗自咬牙,冷笑着呢喃:“生得是面红齿白,说话却着实让人讨厌,可惜了。”
“既如此,阁下就亮出本事吧!洗不脱嫌疑,就拿你回师门问话!”我仗剑一指,已然生了怒火。
“呵哈哈哈!”那小道童竟是笑出了声,仿佛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摇晃着上身,竟是冲着我身后调侃道:“那位仙子姐姐,你就打算一直藏着掖着?也是,都打算拿一个炼丹期的小妖怪来试探我的本事了,也就没必要在这小狐狸被打死前露身了。毕竟嘛,一只炼丹期的小狐狸做献祭,也可以试探试探我的本事。那好吧,我就顺着你们的意思,好好,玩玩吧。”
说完,他目光一移,将注意力集中到我的身上。我骤然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不敢有丝毫懈怠,立刻扭动剑身,仗剑护在身前。
小道童轻蔑地一笑,慢条斯理地俯身弯腰,伸出手掌往面前的溪流里掬了一汪清水。
这是为何?我不敢乱动,眼睛死死盯住他的动作。
那小道童起身后,将手掌一扬,掌心的清水立刻被泼洒出去。但是,那串水线被泼洒到半空中时,竟是凝滞住了。
丝丝相连化为珠,珠珠交融化成练。那一串水珠就以极快的速度汇聚成形,竟是在半空凝聚成了一把水剑!
聚物成刃!
小道童右手随意摆动,那柄水剑也随着他的手势而扭动剑身。剑刃划出一个弧度,锋芒便直指向我!
此刻,小道童动作稍停,然后屈指微弹,道了声:“疾!”
那把水剑立刻破空而来,朝我面门而刺!
这种距离,根本来不及化出光盾抵挡!我见状立刻闪身而躲,好在一直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人那剑上。虽然水剑来势汹汹,却也被我及时躲开!
不过,也就是毫厘之差。水剑擦着我的侧身而过,那凛然剑气,竟是搅碎了我袖口的一块衣角。水剑擦身后,似乎止不住力道,顺势冲向后方空旷之处。眨眼,就不见了。
好厉害!不过,这种程度我还能应付得来!我暗自咬牙,在躲开水剑的瞬间躬身蓄力,顷刻后发力而出!如同一只奔跑开来的猎狼,直冲对岸的那人!
擒贼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