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冲叹息一声,说道:“谢公啊,前线横江口大军落败。晋国大军布置在长江上的第一道防线,已经告破。”
刷!
谢崇面色微变。
他手一下握紧了,抿着嘴唇,迟疑了瞬间。旋即,他才恢复了镇定,问道:“敢问陛下,谢玄情况如何?”
“谢公节哀。”
司马冲又叹息一声。
谢崇身体摇晃,眸子瞪大,整个人仿佛失神一样。
扑通!
谢崇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好半晌,谢崇才回过神来,颤颤巍巍地起身,又跪在地上,以头叩地道:“谢玄奉陛下的命令,前往横江口督战,却是败了。”
“他虽死,可是他督战失败,便是无能,更难逃罪责。”
“请陛下降罪。”
谢崇声音颤抖,整个人透着悲恸,更多是有些惶恐。
人,更是一副落寞模样。
司马冲看到这一幕,嘴角掠过一抹笑意,旋即收敛了起来。他看向谢崇的眼神,再无疑虑,站起身,亲自走到谢崇的身前,伸手托起谢崇,缓缓道:“谢公,谢玄奉命去横江口督战,尽职尽责。”
谢崇说道:“可是,谢玄有负陛下的厚望。”
司马冲神色柔和,宽慰道:“秦军攻打横江口时,攻势如潮。尤其在秦军猛攻吸引了大军注意力后,林丰更是派遣火船,冲撞横江口大营两侧,使得横江口着火。”
“以至于,我晋国大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危难之际,谢玄可以下令撤离,返回金陵城。可是谢玄手持符节,立于阵前,怒目圆睁,高呼死战不退。又有樊冲率军护卫左右,力竭被俘。”
“两人沦为俘虏后,都宁死不降,最终被林丰斩杀。”
司马冲沉声道:“不论是谢玄,亦或是樊冲,都是我晋国的英雄。这样的人,不该被埋没,更不该问罪,反倒是该嘉奖才是。谢公,你误会朕了。”
谢崇双眼已经噙满了泪光,他颤颤巍巍道:“终究是谢玄无能,辜负了陛下。”
司马冲道:“谢玄和樊冲都竭尽所能,付出了所有,毕竟秦军势大。”
谢崇握紧拳头,咬着牙,歇斯底里道:“林丰杀了我儿,此仇不共戴天。老臣,定要和林丰死战到底,要和秦国死战到底。请陛下准许老臣,前往采石矶大营主持局面,和林丰决战。”
“不杀林丰,誓不罢休。”
“老臣要为我儿报仇。”
“我谢家,和林丰势不两立,一定要灭了林丰。”
谢崇躬身揖了一礼,说道:“请陛下成全。”
司马冲摇头道:“谢公的才能,不在于指挥将士厮杀,而在于运筹后方。我晋国仰赖有谢公,才能使得后方大局稳定,不至于是人心浮动。”
“如果谢公离开了金陵城,朝政千头万绪,朕难以梳理清楚。”
“朝廷需要谢公留下。”
“唯有谢公在金陵,朕才能安心和秦国一战。”
司马冲正色道:“谢公啊,谢玄的死,请你节哀。朕允诺,一旦退走了秦军,晋国熬过了这一次的危机,朕自然会嘉奖谢玄,为谢玄正名。”
“谢陛下隆恩。”
谢崇再度躬身行礼。
他的脸上,有着浓浓的感激,说道:“陛下不计较谢玄无能,反倒嘉奖谢玄,更对老臣委以重任。老臣内心,实在是惶恐不安。”
司马冲说道:“谢公啊,朕希望你如今,不要沉浸于谢玄的仇恨。因为仇恨,会蒙蔽了你的眼睛。要报仇,有的是机会,好好做事。”
“老臣明白。”
谢崇再度回答。
司马冲点头说道:“采石矶方面,坐镇的是吴王司马景。他文武双全,且如今采石矶的兵力,也是屯兵五万人,还是有机会挡住秦军的。谢公,你不必操心采石矶的战事,稳定金陵城即可。”
“喏!”
谢崇再度应下。
他想了想,沉声道:“陛下,老臣还有一个建议。”
“什么建议?”
司马冲笑着询问。
只是他眼眸眯起,却在权衡,谢崇要说什么呢?
谢崇神色恭敬,说道:“老臣的建议,是恳请陛下安排人,盯着城内大家族。虽说老臣全力以赴协调,却也有人会心存二心,可能会联络秦国。所以,务必要盯紧了。现在不能怀柔。陛下如果怀柔,就会纵容
司马冲有些意外。
没想到,谢崇提出的是这样的建议。他原以为谢崇的建议,是要有什么改变,亦或是要抓权什么的。
司马冲看向谢崇的眼神,愈发的赞赏。谢崇的所作所为,令他很是安心。
当然,这也有谢玄的原因。
谢玄作为谢崇的儿子,又是谢崇寄托的希望。现在谢玄死在林丰手中,谢崇也肯定要和林丰死战。
从这一方面,是好事。
这也是司马冲的意图。
司马冲想了想,沉声道:“谢公放心,朕会安排妥当的。”
“老臣告退。”
谢崇转身就退下。
在谢崇往外走,临近大殿门口时,身后忽然传来了皇帝的声音,“谢公,等一等。”
谢崇转身行礼,拱手道:“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司马冲道:“谢公,采石矶方面,是司马景坐镇指挥。司马景文武并用,朕不担心。不过,朕认为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司马景的身上。”
“你抽调禁军一万,前往石头城镇守。过了采石矶后一路往东,就会临近石头城,这是要沿着长江南下金陵城的重镇,也是必经之地。”
“只要石头城在朕的手中,林丰的大军就无法南下。”
“石头城丢失,金陵城才会危在旦夕。”
司马冲吩咐道:“这一事情,你安排下去。”
谢崇皱起眉头,劝道:“陛下,石头城是一座重镇,城池坚固,而且城内本就有五千兵力在。这一支力量,足以扼守石头城。”
“只要石头城的兵力坚守不出,守城应该问题不大。”
“反倒是现在的金陵城,局势复杂。一旦调走一万兵力,如果城内有人作乱,剩下的禁军能否稳住局面呢?”
谢崇道:“请陛下三思。”
司马冲神色自信,说道:“即便调走一万禁军,都还有两万禁军在城内,足以稳住局势。谢公,你去安排就是,守住了石头城,秦军就不能南下。”
“老臣遵命。”
谢崇再度回答。
他直接去了值房,迅速地把各项事情安排下去,又处理积压的政务。
一切忙完,回家已经是傍晚时分。
谢崇回到书房,谢玄主动来了,问道:“父亲,皇帝召见您,有什么事情吗?”
谢崇捋着颌下的胡须,老脸上多了笑容,说道:“皇帝得了你战死的消息,自认为林丰杀了你,老夫和林丰会势不两立,所以最后试探一下老夫。”
“老夫的应对过关后,皇帝彻底放心了,又让老夫安排禁军去石头城驻扎。”
“这一次,老夫把皇帝最倚重的禁军主将莫渊调去了石头城,让他带着一万禁军去。”
“皇帝认为采石矶的司马景厉害,实际上,司马景这个人只会夸夸其谈,不足为奇。司马景在采石矶挡不住,石头城虽说有莫渊,可也有我们的人。”
“莫渊厉害,面对困境,也不容易抵挡,石头城肯定会丢失。”
“很快,就是金陵城。”
谢崇侃侃而谈,说道:“金陵城内,皇帝的力量越来越少,老夫掌控的力量更多。晋国大势已去,许多人私下里都已经在串联,人心彻底散了,晋国彻底崩了。我们,就等林丰来金陵城。”
谢玄感慨道:“如此复杂的局面,您处理起来,却是游刃有余,姜还是老的辣。”
谢崇也是颇有些自豪地笑了笑。
他不再多言,立刻撰写了一封书信,把采石矶和石头城的情况都记录在书信中,就喊来家族的人把书信传出,要去前线传给林丰,以便于林丰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