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道子的表情已经将他深深出卖,他很不满意孙泰的磨蹭。
孙泰连忙表态:“殿下,不是贫道不肯去联络徒从,贫道只是还在等帮手。”
天师道内等级森严,普通徒从想要见到孙泰,那基本上这辈子都没什么可能。
负责联络各个地方徒从的,主要就是天师道散布在各地的分会天师,而具体到孙泰的身边,他最为信赖倚仗的,就是他的侄子,孙恩。
“殿下,贫道在等孙恩回来,只要他一回来,贫道立刻就可以联系各地的徒从,涌入建康。”
托词!
他这都是托词!
司马道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堂堂一个天师道的大天师,身边怎么会没有一个可用的人?还要一直等着侄子回来联络?
再者说,他的可爱的侄子什么时候回来?
司马道子没有失忆,孙恩都已经走了好多天了,时至今日一直没有消息。
孙泰确定他还安好吗?
两个阴谋作乱的人正在角力,忽然间,一个小厮连滚带爬的就跑了进来。
“天师!”
“不好了!”
“出大事了!”
啥?
都已经坏到头了,还有更坏的事?
司马道子双目圆瞪,真想扒了孙泰的皮,而孙泰也紧张起来。
这什么情况?
王府的小厮为什么会呼喊他的名号?
“大天师的弟子,孙恩……”那小厮一听到消息片刻也没耽搁就跑来了,一边喘气一边努力组织语言,孙泰急坏了。
“孙恩怎么了?”
“你能不能一次把话说完?”
哈赤哈赤……
小厮又喘了几口气,这才艰难说道:“禀大天师,孙恩死了!”
“什么?”
“死了!”
一个略显衰老的身躯瞬间倒地,本来矍铄的精神,彷佛瞬间就枯萎了,孙泰陷入了被动!
“天师!”
“你醒醒,你没事吧!”
谁也没想到,刚才还精神十足的大天师孙泰,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竟然一瞬间就倒地不起。
眼皮子微微颤动,却又睁不开,整个人都处于一种要晕不晕的状态。
不会吧!
这个老头子不会这么没用吧!
司马道子才不相信他真的晕了,踢了他几下,只见孙泰瘦弱的身子晃了几下,还真的翻开了眼皮。
“天师,你终于醒了,吓死小的了!”
天神保佑,大天师可不能出任何问题。自从来到建康城,虽说在城里孙泰没有急于发展新力量,但是他也没有停止自己的布道活动,倒是把王府里的很多小厮奴婢都变成了自己的忠实信徒。
这些信徒还没有被孙泰欺骗过,对他老人家的神力那可是相信的不得了,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孙大天师身体有恙。
都恨不得割肉三斤,帮他老人家渡过难关呢!
“起来吧!”
“孙天师。”
司马道子便没有那么好心了,眼看孙泰明明醒了,还一副瘫在地上不愿意动弹的样子,就抽出了长刀。
歘的一下!
寒光在孙泰的面前闪了这么一下,把他老人家吓得,登时就精神了,一个鲤鱼打挺,就翻身而起。
“殿下饶命!”
“贫道这就去召集人马!”
什么孙恩,已经是指望不上的人了,孙泰也不打算调查他的死因,八成就是被京口的那帮狗崽子给弄死了。
保住他这条老命要紧!
起兵很有可能会死,但是不起兵现在就会死!
能狗一会是一会!
大天师孙泰,行动起来了!
…………
“谢公,阿宁万万没想到,你老竟然会亲自登门,实在是荣幸之至。”
“快!”
“快请坐!”
王恭这边,才刚刚忙完了京畿防务的部署,回到府上连个囫囵觉都还没有睡,就迎来了一位稀客。
正是在朝廷上一言九鼎,地位超然的谢公,谢安石!
谢安用诧异的眼神看着王恭,这孩子,升官之后就傻了吗?
这个王府的大门他有什么不能登的?
前几天不是才刚来过吗?
“阿宁,当宰辅的日子不是那么舒坦的吧,老夫看着你都瘦了。”
是瘦了,但是精神更好了!
这个人呐,果然是有心就有力。
自从当上了权臣,王恭身体上累成狗,但是心里就好像是开了花。
美的他不要不要的。
只要让他能够把持大晋朝政,别说是现在的工作强度,就是再累点,他也无所谓。
“多谢谢公关怀,确实是累了点,但是这都是为了大晋的昌盛,是晚辈应该做的。”
应该也不应该,这个朝廷里想担上这份差事的大臣不知道有多少,拉开架势说不定都能排满整条朱雀航。
谢安暗忖了几句,却也没有多言,他今天专程过来,可不是为了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
“阿宁,听说你派到北府的信使回来了,怎么样,北府那边的情况,你现在已经摸清了吧。”
有些话就不必挑明了说,点到为止即可。
北府那边的具体情况,谢安当然是不必再去了解了,王恭也没有向他交代的必要。
人家亲亲的孙女婿就在京口坐镇,送给谢安的消息,自然要比王恭这边快多了。
王恭拱手道:“确实了解了,北府的事情能顺利解决,多亏了谢公用人得当。”
“老实说,晚辈是没想到,稚远那小子竟然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将刘牢之掌控在手里,把他说的心服口服。”
“想来,今后的一段时间里,北府都不会是朝廷的祸患了,我们可以集中精力解决天师道。”
“只是解决天师道还远远不够,还有司马道子,阿宁,你也该上点心了。”
王恭一愣,他根本就没想到,谢安竟然会明晃晃的就点出司马道子的名号。
还以为谈论此人只能用隐晦的,你知我知的暗号来进行呢!
谢老头,今天出招很勐嘛!
看来,他王恭也要动真格的了。
“谢公的意思是,要把司马道子从朝廷上请下去?”
王恭这样暗示谢安,也是希望谢安能给他指一条明路,那一种方法才是他谢安推崇的。
“本该如此。”谢安点点头,言简意赅。
“你可知道,孙泰已经行动起来了,据老夫收到的消息,他现在正在联络建康周边的徒从,打算从建康周边围困城内。”
我去!
王恭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谢公,这么重要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老头子他居然还坐得住!
谢安笑笑,放他安稳坐好。
“年轻人呐,就是沉不住气,老夫当年经历了多少腥风血雨,情况比现在不知道要危险到哪里去了,都未曾改色,区区天师道,能奈我何?”
你老人家当然是不害怕了,但你也不能挡着别人害怕吧。
王恭抚了抚小心脏,扑腾扑腾跳的挺厉害的,其实,他也不是惧怕天师道的那些虾兵蟹将。
他是埋怨谢安办事不地道。
以他的学识,地位,见识,不可能不知道讲话要先讲重点的道理,就他刚才说的这些话,孰轻孰重不是很明显吗?
“晚辈确实经历的少,让谢公见笑了。”该谦虚的时候,还得谦虚。
“阿宁,其实我这边已经有了计划,所以,你不必担心,我来呢,就是觉得此事关系重大,我要和你亲自说清楚才能保证不走漏风声。”
王恭整个人的心情,简直是一会上,一会下,折腾个够。
他长出了口气,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
早就听说,这位谢公是出了名的行动迟缓,不急不徐的个性,之前看他上门救女也很是激动,办事利落,王恭还以为他终于改邪归正。
谁知,这一次,算是给了他一个极好的机会,让他认认真真,结结实实的领略一下谢公的脾气。
当真是不一般。
他抹了把汗,澹然道:“不知谢公有何妙计?”
甭管是什么主意,只要谢安有法子就好,在这方面,王恭完全相信谢安。
用谢安自己的话来说,他吃的盐比王恭吃的饭还多,经历了多少大风大浪,全都挺过来了。
别看平日里装的云澹风轻,其实,一肚子的坏水。
“现在的重点,天师道这帮人都是散兵游勇,即便是无比服从孙泰的差遣,他们的战斗力其实也不强。”
“我们一定要守住建康城门,不能让他们进城,而且,城内的防卫也要注意。”
“城内有什么好注意的?”谢安的话,王恭听懂了,不过,他不是说孙泰的人都是从建康周边汇聚过来的吗?
只要把城外守住就可以了。
“不要忘了,建康城里也有不少孙泰的信徒。”
“这些人要是闹起来,不说伤筋动骨了,至少也够我们受的了。”
是啊!
建康城里也到处都是人,按照天师道在大晋的行市,恐怕城里孙泰的徒从也不会少。
啧啧……
孙泰这个歹人!
等到事情全都平息了,王恭一定要把他抓出来,大卸八块!
“城内的守卫是不必发愁的,我这边早就已经重新布置了,将领都是我们信得过的,军容也很严整。”
王恭早晨才刚刚去建康城的几大军营视察过,将士们的士气非常高涨,军纪亦严明。
因为在北方接连打胜仗,晋军的军容面貌可以说是达到了历年最好,仗打的漂亮,士兵们也觉得提气。
对于王恭来说,现在最有利的条件就在于,在防范司马道子这个问题上,朝野内外已经取得了共识。
只要能把司马道子按在泥里,兄弟们就什么也不怕,同心协力,拧成一股绳。
至于那些恩怨,虽然不能让它们随风而去吧,但暂时搁置也是可以的。
“有你在,老夫就放心了。”谢安欣慰的说道。
王恭发愁了,你是放心了,可我又不放心了。
“谢公,建康兵力有限,城里还可以照应,可是城外就分身乏术了,若是天师道的那些游勇两侧夹击,我们怎么办?”
“那简单,我们也给他们来一个两面夹击就可以了。”
两面……夹击?
王恭一张彷徨脸,夹的起来吗?
“谢公,恕我直言,我们好像没有那个能力。”
建康城周边有多少兵力,王恭是最清楚不过,若是城里的百姓安分,守住城外倒是没有问题。
奈何,他们担心的就是被人家包了饺子嘛。
“阿宁,这就是我今天亲自上门的目的。”
“老夫想调动北府的兵力,星夜兼程拱卫建康,北府的兵力强盛,士兵的战斗经验也丰富,武器装备也好。”
“当然了,如果孙泰的那些徒从战斗力不行的话,我们也根本就不必出动北府兵,有些杀鸡焉用牛刀之感,但是,这也是为了提前防范,只要建康城周全,等到风声过了,再让北府退兵就是。”
北府出兵?
谢安竟有这样的心思?
“如果谢公愿意派北府兵出手相助,那当然是最好了。”
好啊!
太好了!
王恭求之不得!
“既然你也同意,那老夫就放心了。”
你看,只要谢安石愿意,他是很会办事的,其实,只凭他一人之力也完全可以调动北府兵,而且,就算他这样做了,王恭也说不出什么。
但是,他还是给足了王恭面子。
北府那边现在管事的是他谢安的孙女婿,谢安要是太自行其是了,难免让王恭心里不痛快。
现在这样多好,反正天师道正式纠集起来也不可能这么快,提前商量一下,两边都有面子。
大事定下,王恭亲自送谢安出门,拥有了共同敌人的他们,竟然成为了盟友。
不得不说,司马道子真是促进大晋朝廷精诚团结的关键。
“谢公,有句话,晚辈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你都这样说了,当然是可以问的了。
就是不让问,你能收回去吗?
谢安点点头:“但说无妨。”
“北府若是进京援助,那稚远就要带兵了,到时候,谢公就不担心北府空虚,会被人钻了空子?”
这一句话,算是戳到了谢安的心窝子上。
担心呐!
怎么不担心。
可这不都是没办法的事情吗?
如果不让王稚远回来,那还能让谁回来?
刘牢之?
那可不成,虽说他现在是站在朝廷这一边的,可谁能保证,他手里带着兵,身边又没有人监视的时候,会不会还是一样的想法呢?
还是自己人放心呐!
“这件事老夫不操心,就交给稚远去解决。”
“老夫相信,以他的能力,必定能想到好办法。”
王恭啧啧然,朝堂共事多年,还真没想到,谢安居然也是个甩锅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