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都是属下办事不周,耽误了大事!”
“还请侍郎责罚!”负责率领探路蚱蜢舟的,正是队主曾靖,看到楼船被迫停在白水中,他是痛心疾首,恨不得跳进水中,亲自把那些碍事的木桩全都推走!
“不关你的事,你们的船小又轻便,根本就发现不了深水里的木桩。”
“好在也没有酿成大祸。”桓伊笑道。
对于蚱蜢舟的特性,他这位土生土长的荆州人士还是很清楚的,其实,曾靖完全不必如此紧张。
这些简单的常识,王谧也很清楚。
很简单,这就是一个吃水量的问题嘛。
蚱蜢舟个头小,吃水浅,那些沉重的大木桩,大多沉在水底,它们根本就碰不到。
“这条船停在这里,说不定也是好事一件。”
“正好派上用场了!”
王谧摸着下巴,看着渐渐安稳下来的楼船,喃喃道。
桓伊的判断没错,楼船虽然晃悠了几下,给人造成了许多惊吓,却并没有沉没,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还可以断定,船身没有破损。
这已经是大幸事了,谁知道,眼前以精明睿智著称的王稚远,却还在叫嚷着有更好的事。
这真是奇了怪了,瞧着某人淡定的那副样子,站在船舷处,胜券在握似的,众位兄弟更好奇了。
就连那南阳城楼上即将到来的威胁,都被他们抛诸脑后,只顾着听王谧的新鲜事。
“你们不懂,这条船虽然废了,但是它却可以成为手枪队的绝好掩体。”
“掩体?”
“那是什么东西?”这一回,就连头脑灵活,知识渊博的桓伊,都一头雾水。
表示,根本就没有听过这个词。
桓伊糊涂,他身边的小兵们更是迷迷糊糊,桓将军都听不懂的事情,小兵们如何能揣摩出端倪。
当然是全都摇头不知了。
看来,掩体这个词语,在晋末也属于新鲜的外来词汇,古人的头脑里根本就没有这个概念。
没办法了,看来,要想让士兵们学会使用掩体,就必须他小王亲身上阵了。
“野王,告诉后面的楼船,不必再跟过来了,我们就地开始渡河攻城!”
“好!”
“我这就去!”桓伊二话不说就跳上了一条蚱蜢舟。
而王谧的身边,仍有刘裕。
他斟酌再三,最后只能挥别了爱将,几人分头行进。
没办法,相比而言,只有刘裕能够把襄阳来的五千精兵带好,至于亲自带兵来援助的荆州偏将刘春,只得委屈他在王谧的身边跟随了。
五千精兵全都交给刘春,实在是放不下心。
好在刘春这個人,天天和桓冲混在一起,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濡目染,桓老将军是什么样的性子,他就是什么样的性子。
想得开,如此而已。
“刘将军,你就和我一起指挥水军作战吧,刘将军荆州出身,比我有经验。”王谧也是个贴心人,一早就想好了借口。
刘春对这样的托词全都照单全收,心里美滋滋。
“末将但凭吩咐!”
有这句话,王谧就放心了。
“兄弟们,秦军就要来了,快下水!”
在他的指挥下,一群精心挑选出来的,水性最好的荆州兵。眼看着士兵们鱼儿一般的跳下水,刘春心中还是惴惴不安。
“稚远,这样做,真的行吗?”
这些跳下水的士兵,他们不是为了杀敌,更不是为了渡河,他们要做的差事,完全是刘春以往见也没见过,听也没听过的。
“放心!”
“没问题。”
“这里的水浅,刚才都是试过了的。”
某人说的轻巧,其实,这水也要没过一个成年男子的胸口,王谧挑选的水性又好,个头又高的。
保证能在水里站得稳,还不会被水淹没。
架桥渡水,这就是王谧的锦囊妙计。
这平阔的白水横在南阳郡城楼前,会给进攻的士兵们造成的最大阻碍,便是让他们难以快速靠近城楼。
人在水中行进,速度当然会减慢许多,而对于防守一方来讲,敌军行进速度慢,当然是一件重大利好。
他们可以轻轻松松的就在白水里把这些进攻的士兵都消灭了,只要战术运用得当,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而王谧的应对措施,便是让水性最好的一波士兵,扛着竹排,架成人桥,把士兵们都源源不断的送到白水对岸去。
看起来是一个相当简单的措施,但是,偏偏在这个晋末就还没有任何一个将军使用过。
很多时候,时代的差距就在这里。
要说小王在上一世,也不算是什么高材生,大学霸,普普通通的一个混日子的大学生而已。
但是,即便如此,多年基础教育学习的那些前人的智力成果,在面对古人的时候,也依然是碾压式的优势。
古代其实早就有梯子,更有竹排,但是,当他们面对渡河困难的时候,却从来也没有想到可以把竹排活着木梯子架在肩上,几队人连接在一起,就可以搭成人桥。
简单的操作,就可以让士兵们渡河的速度大大提高,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你需要做的前期准备,只有预备足够的竹排,寻找水性好,耐力佳的水军(这在荆州兵里当然不是难事。)就可以完成。
当然了,虽然人桥架设起来很容易,但是要想维持,却也困难重重。
那困难却并不是王谧他们准备不周造成的,而是来自敌军。
是啊!
氐秦士兵他们也不是木头桩子,人家也会进攻的!
那些在人桥上活动的士兵,那些在水下为袍泽兄弟们撑起竹排的水军们,他们都极容易成为氐秦的目标。
而在水军受害之前,有一件事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因为,此时赶来的秦军,他们攻击的目标,并不是晋军,而是晋军的装备。
楼船是也!
…………
“窦英!”
“将五百骑兵,并五千甲卒,冲击晋军!”
“勿使一个晋军登上对岸!”
在已知晋军兵力的情况下,杨定决定使用压制的方法,出城挑战,转守为攻。
他这样的选择,从兵家策略上,当然没有错。所谓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杨定看似冷静,实则也是一员猛将。
他可不能允许自己像柱子一样站在城楼上,守株待兔。
誓要将晋军阻拦在南阳城楼一里地之外!
杨定的目标相当宏大,然而,他能成功吗?
“点火!”
“放箭!”
谷垬
杨壁看准了目标,挥手一指,在他身后,无数的箭矢就腾空而起。
利箭升起,给澄净的天空增添了诸多光彩。
你们会放箭!
老子难道就不会放箭了吗!
听闻晋军的水师先到,杨定的眼神登时就燃起了一团火!
火!
对了!
火烧连营!
赤壁之战!
放把火,烧了你们的船,看你们还怎么上岸!
在火攻面前,船越大就越是拖累。
到时候,大火烧起来,你是扑也扑不灭,跑也跑不了,再放出南阳城里数万精兵。
呵呵……
那些无耻晋军,就算他们有妖魔助力又如何?
还不是等着挨宰的命!
放火箭这一招,王谧本人在襄阳城就使用的非常顺手,在晋末,这一招已经不属于什么奇谋妙计的范畴。
不只是王谧会用,氐秦的人也会用,一点也不新鲜。
之所以会让王谧占了上风,都是因为那襄阳城里的几个守将,早就已经被王谧和谢玄组成的各种连环招数给弄懵了。
还没等他们想到应付的招数,就已经败下阵来。
与他们不同,南阳郡的上大将军杨定,这一段时间,还一直没有和晋军真正交手过。
对于晋军的厉害,他不过是道听途说,都是别人在告诉他,形势有多么的危急,晋军的装备有多么精良。
但是于他自己来说,他对晋军到底厉害到了什么地步,还完全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
在新野城的众多的将领中,真的和杨定交过手的,或者说,杨定当真见过的。
其实就只有一人!
是谁呢?
是谁给杨定造成了晋军将领都是菜鸡,胆小如鼠之辈的错误印象呢?
当然是荆州名将,英明神武,乐观豁达的桓冲,桓老将军了。
那桓冲曾经三围襄阳而不下,这还不说,你桓老将军到了襄阳的门口,若是能勉力一战,倒也就罢了。
可是,你连战也不战,带着大队人马,跑到襄阳城外,吃了吃襄阳城新鲜热乎的尘土,就转头跑路。
这样的光荣事迹,传到哪一位氐秦大将的耳朵里,都会看你不起,不会把荆州兵当成一个劲敌。
听闻镇守新野城的,正是桓冲,杨定乐的鼻子歪了,以至于,杨壁落败,明明已经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了他,他却还是不以为然。
全当做是杨壁轻纵妄为招致落败,以为换做他杨定上场,必定能把桓冲打的落荒而逃。
杨定虽然看不起桓冲,但他也算是做足了准备,携带着上百支火箭的骑兵,一涌而出。
除了骑兵,步卒当然也是不可缺少的。
以火箭扰乱,再由骑兵甲卒一起冲击,斩杀晋军,这才能杀的痛快!
火箭冲天而起,而晋军这边,那些被王谧精心挑选出来的水兵,还在源源不断的跳入水中。
“兄弟们,把火药、手枪都装进油纸袋里!”
“该我们上场了!”
安排好了水兵,王谧又来到船舱里和诸位手枪队的队员汇合。
他站到了枪手们中间,拍了拍老腰:“众位都看到了氐秦恶畜已经开始行动了,今夜,我们手枪队的目标,就是那些胆敢到白水上与我军决战的秦军!”
“在岸边阻击?”
“那王侍郎的意思是,今天手枪队不上岸了?”别人还没有质疑,队主曾靖就已经先一步跳了出来。
什么?
不上岸?
没搞错吧!
手枪也好,火药也好,都已经用防水的油纸包裹好了,自从干好了这项差事,众位手枪队的队员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他们今天也将参加战斗!
王谧的一番话,却是给他们泼了一盆凉水,结结实实的。
“说的没错,今天我们没有上岸的任务,岸上的目标由骑兵和步卒去清理。”
“可是,可是我们明明都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手枪队,虽然是新组建的,但是也一样有胆量,上阵不打怵。”
“就连普通的甲卒都可以上岸杀敌,我们的装备明明更好,为什么却要在船上等着敌人来犯?”
“现在队伍里人人都知道王侍郎宝贝我们手枪队,那些骑兵,那些步卒看到我们,全都嘲笑我们是少爷兵,说我们金贵,上阵的时候,就跟在后头,让步卒保护好了。”
“侍郎,兄弟们以前虽然不是行伍出身,但是加入手枪队,就是为了报国杀敌,现在放着带了好兵器的我们不让上岸,却让骑兵和步卒保护我们,这不是摆明了让他们笑话我们吗!”
曾靖咽不下这口气,众位手枪队的同仁也一样想不通。
既然投了手枪队,兄弟们早就已经看淡了生死,难道,就因为他们以前都是将作坊的学徒,到了真正的战场上,就看不起他们吗?
还是说,在王谧的眼里,他们这些手枪队,只能承担花拳绣腿的冲锋,而不能持续杀敌吗?
“兄弟们别急!”
“今天这样安排,只是战术上的,必须这样做,我绝对没有看不起诸位的意思,也更不会故意让兄弟们被嘲笑。”
眼看着精心的安排竟然被误解,王谧也急了。
忙解释道:“再说,我们留在船上,也照样能够杀敌,而且,只要伱们按照我说的做,还能杀更多的敌人!”
“诸位想想看,不管我们在哪里,使用什么样的兵器,只要能杀敌,不就达到了目标吗?”
“诸位兄弟,到了战场上就不要再想别的,只要能杀敌人,就是英雄,就是好汉!”
王谧发现,只要他一踏上战场,他的口才就蹭蹭的往上涨,说出来的话,总是那么的情真意切,那么的具有鼓动性。
这不是他自卖自夸,是完全真实的情况。
实践证明,某人还挺适合做动员工作的。
你看,在他的号召下,手枪队的成员们升腾的情绪,渐渐平稳了下来。王侍郎说的好像也没有错。
杀敌杀敌,管他是上阵,还是下阵呢?
只要能把敌人弄死,就是胜利!
“王侍郎说得对!”
“我们兄弟就留在船上了!”曾靖大声响应,让小王的心情终于舒坦了不少。
说着,曾靖就开始收拢队伍,打算打伏击,看他行动如此迅速,王谧赶忙出言阻拦:“诸位别急啊!”
“我这里还有具体的计划,没和你们交代清楚哩!”
还有具体的计划?
王侍郎真是……
怎么不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