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蒙丝毫不认为自己语出惊人,脑子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刚还在闹着变魔术,这会儿又问:“Dedi,你生日是不是要到了?”
我生日?不是10月吗?
童然只茫然了一瞬,便想起来原主的生日是5月8号。
“对,你怎么知道?”难道听陆思闲提过?该不会在暗中为他准备惊喜吧?
西蒙:“我看资料上写的。”
童然:“……”
“上次见到你刚好是Lu的生日,这回又是你过生日。”西蒙开心地问,“你想怎么过生日?我们帮你庆祝。”
童然抱歉地说:“那天我都回国了,我后天就要走。”
陆思闲闻言稍稍一顿,“你有工作?”
“不是工作,”童然道,“你知道我今年要高考,生日那天得参加三诊考试。”
西蒙:“三诊是什么?”
童然:“你可以理解为SAT的模拟考试。”
西蒙:“你想考什么学校?来美国留学不好吗?应该很多大学抢着要你。”
童然觎了眼陆思闲,他还从没跟对方透露过自己的目标,因为他想给对方一个惊喜,但这个惊喜又不够有把握。
犹豫片刻,他还是实话实说:“我想考国内的A大。”
陆思闲笑了,却不是像别人那样笑他异想天开,而是道:“提前祝贺你成为我的学弟。”
童然微怔,反倒有些不好意思,“只是这么想,不一定能考上。”
陆思闲微微皱眉,严肃地问:“想读什么专业?”
童然:“心理学。”
陆思闲骤然轻松下来:“那怎么可能考不上?680肯定够了。”
童然:“……”
没有凡学十级以上说不出来这种话!
其余三人听不太懂两人的交谈,西蒙见缝插针道:“Dedi,明天我们可以提前为你庆生,你想去哪里玩?”
童然疑惑道:“你们不用去熟悉赛场吗?”
“比赛还早,”西蒙不以为意,他们提前那么多天出发也是考虑到需要适应时差,“至少明天不用着急。”
童然耸了耸肩,“都可以,我对这里不太熟。”
西蒙也是第一回来,一时半会儿没主意。
陆思闲忽问:“想滑雪吗?”
童然还没做声,西蒙先哀嚎上了:“又滑雪?Lu,你生活里能不能有点别的?”
陆思闲根本不搭理,只对童然解释:“千立雪山有座雪场,夏季也能滑野雪。”
童然想起陆思闲以前说过要带他滑野雪,便笑道:“行啊,带我也感受一回真正飞翔的滋味。”
其实很多年前就感受过了。
那时候,陆思闲只有十五岁。
几人这顿晚餐吃得实在很晚,叫夜宵也不为过,但在美国,此时将将中午。
距离童然的魔术表演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网上早就有了Cut,还是带翻译字幕那种。由于亚洲魔术研讨会并没有大规模直播,许多童然的支持者也只能上网找比赛录像,短短时间,原本视频就累积了相当可观的热度,连Rea都出了好几版。
话多的博主边看魔术边发表感想,或者做一些相关解说;话少的博主只在有效果时表示惊叹,大多时间都很安静。但喜欢做反应视频的人基本面部表情丰富,不论是谁,在听见《Letitgo》前奏响起时,皆流露出动容之色,而在冰雪城堡现世的刹那,许多人都流泪了。
其中转发最多的一版Rea,是全家老少共同观看魔术,孩子们的欢笑与成人的落泪形成鲜明对比,甚至比魔术本身还要打动人心。
网友们竞相在童然的社交账号下留言,终于压下了关于“捕鲸”的争论,而在加州某栋别墅内,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坐在沙发上,盯着膝上黑掉的电脑屏幕,眸色晦暗。
这时,他听见开门的“咔嗒”声,接着便闻到刺鼻的大/麻味,中年人厌恶地皱了皱眉,回头时却是一派平静:“修,中午好。”
修·杰克逊睡眼惺忪地倚着卧室门,衬衣皱巴巴的,脸上泛着油腻的光,“嗨,让我瞧瞧,这不是我们尊贵又伟大的经纪人罗宾逊先生吗?”
内特·罗宾逊心中嫌恶无比,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睡得好吗?”
修懒洋洋地笑笑,“我先洗个澡。”
等人消失在浴室门口,罗宾逊忍不住低声斥骂:“蠢货!”
他足足等了半小时,才终于等到修·杰克逊从浴室里出来,对方剃了胡须,半长的头发扎起,素净的五官看上去非常迷人,只是眼下的黑青显出几分颓靡。
修好像看不见有人在等似的,径自去了趟厨房开了罐冰啤酒,才慢悠悠地回到客厅:“要喝点儿吗,伙计?”
罗宾逊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和先前同样完美,“不用了,我找你有事要谈。”
修拢了拢宽大的浴袍,在沙发上坐下,“嗯?”
罗宾逊挪了挪笔记本屏幕,“你应该看看这个,Dedi最新的魔术——”
修:“谁?”
罗宾逊怔了怔,心头又开始冒火,他跟修提过多少次要警惕这个东方魔术师,修居然还没记住?!只怕脑子早就被酒精和大/麻腐蚀成了烂泥!
他隐蔽地吸了口气:“《海妖》的表演者——”
“哦,那个中国佬?”修做了个眯眼的表情,轻慢一笑,“看他做什么?浪费时间。”
罗宾逊:“……”
“这半年来,你口中的中国佬已经完成了两个大型魔术,加上今天的演出,就是三个!”罗宾逊感觉自己已身处情绪爆裂的边缘,压抑着怒火道,“你知道他飞跃峡谷的魔术转播收视有多高吗?是800万!这是个多么恐怖的数字?能带来多大的利益?他现在就是广告商和传媒界的宠儿!”
“那又怎么样?他们中国不是十几亿人口吗?或者更多?”修忽地喷笑,“噢,等等,他们有800万台电视机吗?”
罗宾逊眉心直跳:“修,你要知道——”
修掏掏耳朵,“行了,经纪人先生,我知道,你是在意凯恩。”
凯恩和罗宾逊同为魔术经纪人,双方能力相当,但凯恩运气要好得多,职业生涯□□培养出两位“年度魔术师”,而罗宾逊合作的魔术师却总与这个荣誉失之交臂,久而久之,两人在魔术节的地位已不可相提并论。
四年前,凯恩正处于事业高峰时曾接触过修·杰克逊,但结果令后者非常失望,凯恩没有选择他。没多久,罗宾逊找上了修,两人一拍即合,很快达成合作。
之后几年,凯恩的事业停滞不前,反倒是罗宾逊和修屡出风头,尤其一年多以前,修斩获了梦寐以求的“年度魔术师”大奖,更是让不少人看够了凯恩的笑话。
罗宾逊的确对凯恩积怨已久,去年一年他终于感受到扬眉吐气的畅快,并且抢走了不少凯恩试图接触的魔术师,就像凯恩曾对他做的一样。
他以为自己才是龟兔赛跑里的那只龟,可他没想到,就在去年年末,凯恩给了他重重一击!
“你不在意吗?”罗宾逊毫不避讳地承认,声音也冷硬下来,“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凯恩放弃你,你可是非常愤怒——”
“现在我已经是年度魔术师了,证明他就是个没有眼光的白痴,就算他将来再培养出一百个年度魔术师又怎么样,我已经赢了。”修将喝光的啤酒罐随手一扔,似笑非笑道,“倒是你,只会又一次被他压制。”
“你真以为Dedi对你一点影响也没有?”罗宾逊冷笑,“据我所知,凯撒宫已经在准备Dedi的演艺合约,而你的合约只剩下半年。”
修终于收敛了几分漫不经心,但面上仍有不屑,“你开什么玩笑?今年我会是FIS/M世界魔术大会的评委,那个中国佬不过是亚洲魔术研讨会的参赛者,凯撒宫怎么可能让他取代我?”
“当然有可能,”罗宾逊皮笑肉不笑,“谁叫你在他们眼里,不如中国佬有价值。”
窗外的阳光忽然暗了下来,一如修·杰克逊的脸色。
良久,他道:“先生,我应该怎么做?”
罗宾逊终于露出几分真诚的笑意,“交给我,我会帮你。”
埋伏在未来的阴影童然并不知道,此刻他正帮忙将托马斯扶上摩托。
他们在晚餐时喝了点清酒,不多,也就一人一小杯,但谁也没想到托马斯的酒量这么差,竟醉得人事不知。
西蒙见托马斯坐都坐不稳,满头汗地问:“现在怎么办?”
西塞尔想了想,“这样,你坐在他后面托着他,我载你们回酒店,Lu和Dedi骑另外两辆摩托。”
西蒙:“……”
他不想,他还想趁回程时载一次童然,或者被童然载。
“这家伙喝啤酒也能喝三四罐!是不是装的!”西蒙简直要气死,“Lu,你……”
陆思闲直接跨上了一辆摩托。
西蒙梗了梗,不甘不愿地挤着托马斯上车。
西塞尔感觉车身一沉,仿佛马上要被压垮,小心提着气发动了摩托。
三人摇摇晃晃地远去,只剩下童然和陆思闲还在原地。
“会骑吗?”陆思闲问。
童然只骑过自行车,不过两轮原理应该差不多,“没问题。”
但等他尝试性地拧了拧把手,摩托猛地冲了出去!
“吱——”
刹车声格外刺耳,童然借助双腿勉强稳住了摩托。
陆思闲被吓了一跳,赶上来问:“没事吧?”
童然喘了口气,“没事。”
陆思闲盯着他看了会儿,“算了,你上来,我载你。”
童然:“那剩一辆摩托怎么办?”
摩托都是租的,总不能放在外面。
“送你回酒店了,我再走过来骑回去。”陆思闲淡声道,“走过来估计就一刻钟。”
童然哪能让陆思闲这么辛苦,“要不,我再试试?”
陆思闲:“不行。”
童然沉默一瞬:“那我们推回去吧,你说的,也就一刻钟路程。”
陆思闲:“车很重,你确定?”
童然失笑:“我还不至于连摩托都推不动。”
千立町不大,人口也少,到了深夜,街上连辆车都看不见。
“累吗?”经过一个上坡,陆思闲关心道。
童然其实胳膊有点酸,后背也出汗了,却佯作轻松:“不累。”
陆思闲“嗯”了一声,忽问:“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童然笑了,“你也太没诚意了,要送我生日礼物,不该你来想吗?”
陆思闲不禁又想到了西蒙当初的提点,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
童然好奇道:“你打算送我什么?”
陆思闲看上去很有自信的样子:“惊喜。”
童然:“……”
监控器?防狼喷雾?还是电击棒?
算了,反正过几天就能知道。
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童然忽然停步,“陆思闲,你看。”
陆思闲顺着他的目光仰头,月悬当空,星河万里。
“看什么?”
“月亮被擦掉了。”
阴云正在向月亮靠近,一点一点吞噬了月边的轮廓。
陆思闲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看的,就听身边的人说:“如果我能控制天象,我的意思不是下雪下雨,是像这样——”
童然抬手一抹,“将月亮擦掉,你会觉得是奇迹吗?”
陆思闲不假思索道:“当然。”
童然心里有一个构想,但难度实在太高,哪怕有APP也很难实现。
见童然不作声,陆思闲不可置信地问:“你该不会想……”
“没错,”童然耸耸肩,“但也只是想想,我做不到。”
陆思闲笑了笑:“或许将来可以。”
除非有黑科技的帮助。
童然自己都没信心,随口问:“居然这么相信我?”
陆思闲:“因为月亮会奔你而来。”
童然呼吸一滞,仿佛有电流蹿过脊骨,他望着陆思闲的眼睛,忽然很想做一件事。
“你过来。”
陆思闲看了他一眼,顺从地探过身。
“闭上眼睛。”
灰蓝眸中泄出一点讶然,但很快被遮掩了。
童然慢慢靠近,他想吻他。
但他不能。
因为鱼还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上钩。
童然移向陆思闲的耳朵,抛出了最诱人的饵,“你是吗?”
“是什么?”温热的吐息拂过耳根,陆思闲扶着摩托的手不自觉用力。
“是——”
猝不及防的引擎轰鸣声响起,童然眼前一晃,就见隔壁摩托带着人冲了出去。
空气里只剩下寂寞的两个字,来得略迟,又惨遭引擎声掩盖的两个字——
“……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