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衡心惊于安王此时的图穷匕见。
如果安王打算大军路过之处,都要驱民南下,那么必定不会放过新野县。他急着赶回县城,也顾不上现在还是天黑。人坐在马车上后,瘸子每辆马车递了火把照路,一行人连夜赶路。
眼看快到官道时,忽然马车又是咯噔一下,轮子又陷入路上的坑里。
一群人下来抬马车,颜枫叫了一声“小心”,挡在一侧挥刀打落了几支暗箭。
暗箭落地,火把照射下一看,这些箭一看就是木头削制出来,有些铁箭头,有些甚至是石头箭头。显然躲在暗处的不是军中之人。
颜枫艺高人胆大,打落一轮暗箭后,看山脚矮树丛中有人影晃动,提刀就想冲过去。
刘衡连忙将他拉住,冲着暗处叫道,“什么躲在里面?再不出来,我们就放火烧林子了。”
他话音一落,对面毫无动静。
瘸子冷笑一声,拿起一个火把就掷到一丛矮树丛前,那处刚好是片枯树,火把一落地,枯树枝哗哗就烧着了。
躲在那边的几个人尖叫着“着火了,着火了”,连滚带爬从树丛后跑了出来。
其实,瘸子又没打算放火烧山,丢火把放火的地方,离其他树丛都有些距离。他们的藏身之处,就算枯树全烧着了,也未必会烧到他们。
跑出来的几个男子,也是衣衫褴褛,跑得太急连手中的棍棒都丢了。
几个长随和护院上前拿刀一指,这几人傻眼了,转身再想跑,发现自己就被围住了。
暗中有人骂了一声“蠢”,却没有丢下不管,反而呼啦一下都从山脚藏身之处钻了出来,全出来后,看着人数还真不少。
眼见自己这边的人跟对方人数相比,少了许多。虽然颜枫和瘸子都是高手,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看对方的样子,好像都是百姓落草为寇的。这些人可能就是被人传说的乱民了。
刘衡想到荒村中那老妇人和孩子的样子,虽然是匪就该剿,想到那老妇人的话,却不忍心对他们痛下杀手。
能不起冲突还是不起吧,他深吸了一口气,朗声说道,“诸位,我们只是路过此处,身上也只有这些银两了,不如我们留下银两和干粮,诸位放我们过去?”
刘衡有心求和,围着的人却不干,喝骂道,“要是别人我们就放了,你们这些狗官走狗,害死了多少乡亲,一个都别想跑。”
哪怕是最早跑出来,被长随们拿刀指着的那几个村民,也都是一脸愤恨,“有种杀了我们,反正大哥会给我们报仇的。”
“跟他们拼了!”
“对,我要帮我爹娘报仇!”
几人说着,竟然就徒手冲了过来。
拿刀的长随们一愣,刀尖一偏人就被撞翻在地,眼看着就是一场混战。
刘衡一听,就知道还是瘸子几个身上穿的衙役服惹的祸,大声说道,“我们是新野县衙的。”
听到是新野县的,那些乱民们都是一停,有人问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骗人的?”
瘸子解下自己的腰牌,“我是新野县的县衙捕头,你们可以看腰牌。”
有人过来接过腰牌仔细看了一阵,低声商量之后,将腰牌送回给瘸子,说道,“新野县的刘知县是个好官,我们也都有所耳闻。我们当家的说了,既然是新野县的人,你们就走吧。”
他们说着,果然让开了一条路。
刘衡当先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看向这群人。
辽中先有天灾,再有人祸,这些人都是官逼民反,活不下去才会成为乱民的。若是放任不管,待到安王大军到时,这些人要么被剿灭,要么被招安。就算没被剿灭也没被招安,安知日后他们不会因为抢掠尝到甜头,而成为恶匪?
辽中靠近新野,他们若是逃窜,就会进入新野境内。
现在,他们都还良心未泯,安王祸乱之事,也需要人力。自己身为朝廷命官,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难道眼睁睁看着叛逆危害百姓?
“太爷?”颜枫看他不走,压低声音询问道。
刘衡心里闪过很多念头,与其等安王带兵杀到新野,自己不如先反击啊。
他往回走了几步,看着这群人,“你们就打算这样落草为寇、占山为王了?”
那些人被问得一愣,有一个人回道,“不落草能怎的,总好过被那些狗官拉去当壮丁吧。”
“一日为匪,祸及家人……”
提到家人,这群人恶声恶气打断了他的话,“我家人都死光了……”
“待到太平了,就可安享天伦。到时候,你们难道打算在山间躲躲藏藏过一辈子?男子汉大丈夫,父母妻儿被人害死,难道你们不想为他们报仇?”
“你想说什么?”乱民中一人越众而出,盯着刘衡问道。
看这人长得人高马大,跟阿大都有得一拼了。
“你们必定知道,安王造反,辽州知州为虎作伥,才会下令各处县衙抓壮丁做民夫,抢粮食充军粮。害死你们家人的,是辽中县衙的恶吏,但是,那些恶吏只是奉命行事,真正害死你们家人的,是犯上作乱的逆贼卫光旭。他有违天道,危害百姓,人能容天理不能容!待到朝廷王师北上之日,就是卫光旭丧命之时!”
“你们今日是走投无路,待到逆贼伏诛、辽州太平时,你们就是落草为寇的匪徒。朝廷若无赦令,你们就只能世世代代躲藏山林,这样的日子,你们想过吗?”
“你说得冠冕堂皇,我们能怎么办?”领头的人反驳道,“我们不落草,眼前就得死,你们站着说话不腰疼,哪里知道我们辽中人过的什么日子。”
“我知道你们都是被逼无奈的,但是你们也得为以后着想、为亲族着想啊。”
“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每逢乱世,都是男儿建功立业之时!”刘衡掷地有声地回了一句。
“你要我们去附逆?”
刘衡差点一口血喷出来,这领头的什么脑子啊,他深吸了一口气,“逆贼必定伏诛,你们去附逆,是怕死得不够快、死得不够窝囊吗?我看你们都是堂堂七尺男儿,既然敢拿刀反抗辽中恶吏,怎么不敢去做平叛之人?”
“我们去平叛?”那人喃喃问了一句,显然有些不敢置信,跟衙役打一场已经觉得自己是胆大包天了,眼前这人,竟然让自己这些人去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