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衡心中百味杂陈,看着颜汐叹气。
“受苦的是你,我有什么事,我在家好着呢,天天吃得好睡得好。”颜汐对上他内疚的眼神,嘴里胡乱安慰着,最后,终于声音低了下去。
“为什么不走呢?我不是让周洪带信,让你回去吗?”
“我……我欠了婶娘救命之恩。”
“颜枫和颜柳救过我,你还开了与善茶棚让我得了名声,早就已经还清了。”
“没有,我……我答应婶娘要照顾你的。”
刘衡看着颜汐低头,露出了发间的木簪,两头包银,簪头用银子雕刻了一朵牡丹花,“怎么不给自己买些首饰?还是这支木簪,人家都要笑话你了。”
颜汐伸手,摸了摸头上的木簪,这还是当初王氏给自己过生日,送的生日礼物呢,“这木簪很好,其他首饰不好看。”
“嗯,那就留着,将来,传给儿媳妇。”
自己到底是个自私的人,哪怕前路困难艰险,还是不肯推开她。自己下狱的时候,她不走;以后,自己死也不会放她离开了。
儿媳妇?
颜汐一口口水呛住,忍不住就咳了起来,“胡说八道什么?”
“你反悔也来不及了。现在,京城里的人都知道你对我情深义重。”刘衡微微得意地眨眼,“我下了大牢你都不肯走,现在我出来了,你不嫁我还能去哪儿?”
这就……赖上了?
颜汐目瞪口呆。
一直到颜柳叫着“小姐,鸡汤快好了”,她才醒过神,转身跑出去了。
刘衡等她离开后,才皱眉低声吸气,发出痛楚的呻吟。
虽然是趴在床上,但是他腰腹之间也有伤痕,醒来之后又痛又痒,诸般滋味,恨不得用手将伤口扯开才能解。
当着颜汐的面,他强自忍耐。人不在跟前了,轻轻发出几声呻吟声。
颜汐站在房门外,贴墙而立,听着里面的呻吟声,狠狠擦了一把眼泪,哭什么,人回来了,皮肉伤很快就能养好了。心里这么告诉自己,眼泪却不听话,还是不停滚落。
院中其他人见了,默默低头,只当没看到。
颜汐过了好一会儿,才忍住眼泪,到灶房舀了一碗鸡汤,撇掉鸡油,端进去让刘衡喝了。
然后,烧了一大锅水,让刘衡擦拭洗澡。王七几个看到他的伤口,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背上皮开肉绽,几乎都找不到一块好肉了。
卫城给的生肌散,彭太医都说是好药,自然就给刘衡涂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就在汤药和补品中度过。颜汐几乎是每顿不重样地做着各种药膳,人参都吃了几支。
开始六七日,刘衡都是卧床静养。伤口开始结痂后,他每日也就翻几页书,看完就躺回床上。
颜汐怕他心理负担过重,每天都要在床边坐上几个时辰,跟刘衡说说家里生意的事,或者就谈谈市井传闻。每次颜汐说,刘衡就饶有兴趣地听着,眼神亮晶晶地看过来,害得颜汐都有点心虚了。
到了第十二天,刘衡终于可以下地行走。
而这一天,宫里给颜汐的赏赐也送来了。继天启帝之后,这次各宫娘娘们都送了一份礼,皇后娘娘更是派女官来褒奖颜汐,那话说的感觉颜汐就是天下女子楷模了。
那女官送完赏赐,接过颜汐给的红包后,笑着说,“娘娘说城郡王送进宫的卤味,味道很好。圣上胃口大开,都多用了一碗饭呢。”
颜汐自然是一通感恩谦逊,末了又准备了一份卤味请这女官带进宫去,请娘娘赏脸品尝。
那女官觉得颜汐虽然是乡野丫头,还是挺知情识趣的,说话也讨喜,满意地回宫复命了。
颜汐看看天启帝赐下来的屏风绣品等,真是华而不实,还不如给金银实在啊。相对来说,还是娘娘们知道女人的喜好,给的都是金银珠宝,尤其是那几个金元宝,她美滋滋地藏起来了。
御赐之物,都得供起来。刘衡的一道褒奖旨意,都供在刘氏祠堂呢。颜汐有点惋惜,她收的这些赏赐,除了金银,其他的都只能看看了。
到了第二十日,黄道吉日,贡院重开。
天启十二年的会试,重新开科取士。各地的举人们,又重新汇聚京城。
这中间,与善茶棚广为宣传,几日间从京城往南,官道附近都知道了这件大事。不少原本返乡的举人得到消息,及时赶回京城。
这一场会试,首辅徐廷之、次辅高世松和排名第三的陈阁老陈复礼作为主副考官,大理寺卿、御史台御史大夫、国子监祭酒等作为考官,而监考的,竟然是皇城禁军。
内阁三位阁老坐镇考场,这是自卫国开国以来,闻所未闻之事。而皇帝的亲卫监考,更是让这场会试带上了一丝凝重。
晨光微露,举人们犹如星星之火,往贡院汇聚而去。这一次相比前一场,大家更加凝重紧张,路上交谈之声都低了。
刘衡一早起来,穿戴整齐,依然是王七和老乌头送他入场,颜枫跟随身侧护送。
只有二十来天,他伤口也堪堪养好大半,就算颜汐天天补品汤药喂着,卧床歇着,依然身形消瘦,显得有些瘦弱。但是,他双眼明亮,腰背挺直,看着就像一竿修竹,凛然不惧风霜。
一路上,别人肩挑手扛,唯有他宛如闲庭信步,两手空空,引得边上人纷纷侧目。
到了贡院门口,依然是唱名搜身才能入场。
这次搜身也不是搜子动手,直接由禁军带着大理寺衙役来搜查了。这些人比起搜子要斯文些,可那检查更加仔细,就连毛笔笔杆都要摇一摇免得夹带。
刘衡到了贡院门口,报上姓名后,走进贡院大门到了龙门架边上,禁军拿着名单核对姓名信息,无误之后,冲他抬手,示意他入场。
“为何他不用搜身,你们这是想徇私舞弊?”一个考生还在贡院门口等着唱名入场,眼尖地发现前面的刘衡就这么被放了进去,连搜身都没搜,不由大为不满,叫了起来。
要知道这科会重考,就是因为有舞弊,这些禁军竟然公然放人进去,难道是仗着皇帝亲卫,打算公然以权谋私吗?
那考生看着年纪不到二十,穿着一身深蓝滚边长棉袍,看着也不像有权有势的样子。
刘衡听到叫声,转身回头看了那个考生一眼。
那个考生的一声喊叫,叫得很响,叫完之后还看看左右,颇有些威武不屈的架势,显然是等着大家附和。
可惜,周围人纷纷侧目,不仅没人附和,还有人对那考生不屑地说道,“你竟然不知道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