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首辅等着刘衡招供,陈家却在担心刘衡招供。
陈有福从普济寺赶回家中,将颜汐的话禀告了陈阁老,“祖父,此事会不会牵连家中?若是不好,那刘衡……”
“我举荐了朱彤为房考官,此事我们陈家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陈阁老这几日也未歇好,“你还不知道吧?听说现在,城里的乞丐都跑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蹲着了,几百号人,比聚众的举子们人数还多些。”
“怎么……与善茶棚?”陈有福本有疑惑,马上想到了与善茶棚。京城里的乞丐,命如草芥,谁都不会当回事。但是要是几百个乞丐聚众,谁也不敢随意打杀了。
“没想到,刘衡的与善茶棚,竟然能汇集这么多人为他卖命。”陈有福一直觉得施粥赠药,不过是小恩小惠。这种小把戏,他没看在眼里。
陈阁老叹了口气,“你啊,自小锦衣玉食,不知民间疾苦啊。仗义每多屠狗辈,有时候,给人一碗参汤,不如一口活命的粥值钱啊。”一碗粥,救活了一条人命,那么,那碗粥还便宜吗?人命无价,救命之恩,可不就是涌泉相报了?
“孙儿愚钝。”陈有福认错道。
“也怪不得你,不要说你,京城里谁将与善茶棚看在眼里过?”陈家还算屈尊降贵与刘衡结交过,其他人家,还不屑与一个举人论交呢。
“谁能想到呢。”陈阁老抽出了几张纸和一本册子,递给陈有福,“你看看。”
陈有福拿过册子翻看了几页,“这是刘衡的文章。”里面有两篇文章,他还见过,再看墨迹纸张,“祖父,这是誊抄的刘衡的文章?”
“不,有人将这些文章,请人品评。这是我让人拿回来的。你说如今是刘家那童养媳,叫什么颜汐的,在为刘衡奔走?”
“是的,刘家也没别人了,别人,只怕也不愿冒险为他奔走。颜汐年纪不大,做事沉稳有度。”陈有福给了颜汐很高的评价。
“的确,颜汐这个丫头倒是不简单啊。”陈阁老赞了一句。就凭这种时候,她不是哭爹喊娘地求陈家救命,反而点明了陈家的危机,不用她求,陈家就得主动帮她的忙。
“有这个颜汐在,你不能想着解决刘衡。你还不知道吧,中午的时候,有人说徐家打算蓄意报复,所以才会有乞丐们围坐三司衙门,怕刘衡被人暗害了。”
这种时候,要是陈家出手,徐家可能顺水推舟,将陈家冲刘衡下手的事暴露出来。要这样一来,这些乞丐们,还有对刘衡有好感的人,他们的仇恨,就冲陈家来了。
“蚂蚁多了咬死象,这些不起眼的人,反而越要提防啊。再说,王氏死后那颜汐就开了与善茶棚,这种有成算的女子,要么杀死,要么就与她交好。你可记得,元宵灯会的时候,颜汐是与城郡王一起到普济寺观灯的?”
陈有福想到元宵节时匆忙一瞥,“祖父,您是说城郡王与颜汐?”
“不论他们是何关系,我们既然认城郡王为主,就不能下船了。你不是说颜汐是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女人?这样的女人,不能小看啊。”
陈阁老没有明说,陈有福却明白了。
要是城郡王与颜汐真有首尾,那么一旦陈家杀了刘衡,只怕颜汐就要与陈家不死不休了。
就冲元宵灯会时城郡王与她一起观灯,将来她要是进了郡王府呢?要是城郡王真的继位,要是颜汐成了宠妃……
陈有福不由出了一身冷汗,要真是结了死仇,也许陈家真要落得凄惨下场了。
现在,她还是刘衡的未婚妻啊。
“祖父,那我们要不要救刘衡?”
“不用。她既然只求让刘衡全须全尾不要受酷刑,我们就保住刘衡不受酷刑就是了。其他的,且看看她的本事吧。”
陈阁老翻了翻刘衡的文章,这些文章的确不错,但是,就凭这几篇文章,颜汐怎么将刘衡从牢里救出来?
还有城里说徐家蓄意报复的流言……
陈阁老忽然坐直了身子,“这颜汐好算计。她是想引得我们和徐家斗一场呢。”
他只当颜汐是想让陈家保住刘衡,现在忽然想到城里流言出现的时机,恰恰是在她见过陈有福之后。
要是徐首辅认为这些流言是陈家出的手,就凭徐廷之那睚眦必报的性子,只怕更要针对陈家了。陈家要反击,就得证明舞弊案与陈家无关。
刘衡入狱因为余平洪招供,说自己拿到的考题,与刘衡有关,是刘衡跟他一起看的考题。
刘衡从哪里拿到的考题?
只要陈家证明舞弊案跟陈家无关,那刘衡也能趁机脱罪?
但是,如今徐廷之就是在针对此次会试的考官们,应该说,是针对次辅高世松、自己和史思铭三个。
为了从龙之功,徐廷之也是下了血本。要是拉下陈家,再由陈家扯到城郡王,圣上疑心一起,城郡王就满盘皆输了。
就冲着这点,徐家也肯定要冲陈家下手,颜汐最多只是让陈家反击而已,还能做什么?
陈阁老有些想不通,颜汐做事既然颇有章法,应该不会做无用功。
她拉陈家下场是保住刘衡,那么,怎么救刘衡呢?
派出去盯梢的人回复,颜汐和刘家的人没有人去过郡王府。他们不求城郡王,还能求谁?
“祖父,颜汐再聪明,也只是乡野村姑。只怕朝中的弯弯绕绕,大半是刘衡告诉她的。她或许只求刘衡能活命,不求其他呢?”陈有福承认颜汐是个聪明人,但是,无权无势,再聪明能斗得过朝中权臣?也许,她就是想让陈家保住刘衡的命,然后与刘衡一起回乡做点小生意,过过小日子。
“若只是为了求活命,她让人发这么文章有何用?”陈阁老却直觉颜汐不会只求活命的。
只是,颜汐都用与善茶棚的恩惠,煽动百姓、乞丐了,为何不找这些人呢?
陈有福拿过那几张纸看了看,“祖父,这些都是在与善茶棚中借阅过书籍的举子。”
与善茶棚向所有读书人借阅书籍,这一两年,很多贫寒学子受惠于此。
而陈阁老手里的几张纸,是让人调查之后查出曾受惠于与善茶棚的举子名单。
“你将这个名单,还有余平洪的供词,送到颜汐那儿。”陈阁老觉得,既然颜汐不动,那自己就推她一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