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尊严的对撞(八)

王艾说完了,见大家都没太懂,索性解释了两句:“地理多样性决定了文化多样性,文化多样性决定了思维多样性,从人类社会外界看人类社会,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是一个无数个体利益诉求的集合体,它唯一统一的方向就是无数个体利益诉求整合后的自我延续。因为只有自我延续了,无数个体利益诉求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障,这也是人组成社会的最基本理由。”

“但这和统放有什么关系呢?”雷奥妮皱着眉代表大家追问道。

“因为这个不统一的、各类矛盾互相交错、杂乱不一的混沌状态是人类社会的底色,所以人类社会里任何想要长久的东西,不管是思想、机制还是物质,都要顺着这个混沌体去走,适合它的性质,顺应它的规律。”王艾看着雷奥妮:“鬼谷子讲捭阖,老子讲无为,主席讲矛盾,这其实都是混沌反馈给人类社会的适合的管理机制。比如,捭阖是什么呢?开、关,为什么要有开和关呢?就是该开的时候开、该关的时候关,不是统一的只能开和只能关。因为你开了一段,矛盾积累到了,你就得关一阵,关一阵矛盾积累足了,就得开一阵。”

雷奥妮点点头:“就是说,混沌体的诉求是矛盾的,任何一种单一的方略都会把相反的诉求越积越多,然后必须反过来把这部分矛盾的力量释放出去。”

王艾欣慰的点头:“对,所以老子为什么讲无为呢?老子的思想境界为什么比鬼谷子高呢?就在于这,他们都认识到了人类社会是混沌体,是矛盾非常复杂、互相冲突的混沌体,鬼谷子的捭阖是人为去控制,而老子觉得人是没法精准控制的,不如不控制,随波逐流,让人类的管理也是混沌的,这样才能上下匹配。”

“可如果按老子的主张去做,人类就没有进步。”黄欣勇敢的介入到两个哲学家的讨论里,说完了一句还有带你忐忑:“请指教?”

王艾和雷奥妮同时嘿嘿一声,雷奥妮道:“这就涉及到实践层面了,按王博士的理由,实践层面老子是不行的,比如孔子的积极入世主张就比孔子高明。我们刚才说的是纯理论层面。”

“可是理论上老子高,实践上孔子高,最高明的理论无法指导最高明的实践?”黄欣质疑。

“是存在这种情况的。”王艾点头:“老子对人类社会的认识水平更高、更清晰,但他的理论是不完整的,他偏重于对客观世界的描述,对人的主观能动性比较忽视。你看他的道德经,在道经方面很高明,但在德经方面关于国家的这部分是被历代统治者所摒弃的,只在个人方面被遵循。比如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啊这些东西,之所以在这块是成功的,是因为个体人在人类社会这个大混沌体当中是没有什么反抗力的,所以顺应混沌体的性质和规律是比较合适的,但国家不行。国家是什么呢?国家是大混沌体中个头比较大的矛盾方,比如中国在地球上人口占五分之一,这个国家的诉求已经能够一定程度上决定人类社会这个大混沌体的方向和走向了。在人类社会这个大混沌体当中,国家和民族是个大集合体,有比较统一的明确诉求,比如美国的称霸,中国的发展,都是统一的意志和诉求,你让它无为、让它放弃?它做不到啊,比如让中国人放弃美好生活的追求,做的到吗?做不到的。”

这番话说的连保卫们也听懂了,但是前后有点连不上,王艾索性进一步解释:“老子在什么年代呢?东周列国,在列国之下还有诸多的封侯,整个中国号称君主的得上千位,就跟个人在社会中差不多,所以无为是合理的。在西汉初年被当做统治思想是因为西汉之前的秦飞速的把这些小国捏成一团,积累了无穷的内部矛盾,所以西汉初年用无为来缓解矛盾,等于把手松开了,让这些细微矛盾自行发展、调和,在规定了比如非刘不王等大框架之后,给这些东西周八百年积累下来的矛盾一个自行解决的时间,这段时间中国内部也是混沌的,但因为有大框架在,渐渐的彼此冲突的诉求、力量怼掉了,形成了国家整体的统一的诉求,比如匈奴入侵带来的保卫边疆。于是,在汉武帝时代,经过差不多一个世纪的过渡,大混沌体变成了一个大集合体,老子的东西失去指导价值了,孔子的‘有所作为’成为指导思想了。”

康丝听完了忽然看向雷奥妮:“在哲学上看,竟然是这样的吗?”

雷奥妮挑了挑眉:“我也是第一次听人说。”

王艾嘿嘿一声:“改革开放初期我们经济转轨,一定程度上也是混沌的,所以才有四项基本原则这个大框架,在这个大框架下内部自行发展。到一定程度以后,比如形成了诸多巨型企业之后,法治社会就来了,法治社会是什么呢?是论语啊,是具体的行为规范啊,这意味着松的阶段过去了,变成紧了。等这个矛盾逐渐积累到一定程度以后,再变成松,就这么循环往复,兼顾了底色的大混沌体和组成的大集合体的两种本能诉求。”

黄欣忽然道:“这就是中国古代治乱兴衰的原因吧?人口发展、土地兼并、矛盾爆发、国家瓦解、新国形成、人口发展……”

“从哲学上讲,是的,这就是混沌体的规律。”王艾点头:“所以你看,美国的国家制度为什么运行这么久?因为多党制、诉求不一,解决完了这头换人解决那头,等于大混沌体的各种矛盾分别释放,没有积累到爆发的高度。中国为什么讲改革永远在路上?就是破解了历史上专制制度总会定期爆炸的谜题,以连续的改革来释放矛盾的力量,保持一个混沌的管理状态,但又不是老子那种完全放任和孔子那种完全管制,是大混沌体的底色和大集合体的意志结合的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