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 假阴天(三)

“还有这事儿呢?怎么没人告诉我啊?”王艾开怀大笑。

许青莲道:“消息到我这了,我同意了,当初你捐给湖北,湖北把它们委托给一家企业使用,因为当时太忙没顾上,所以产权还在省政府手里,原本想的是疫情平息一点了再发卖。没成想国内生产力恢复的太快,这五条落后的生产线越来越没价值,正好原厂家联系了要买回去。生产企业没有所有权就问省里,省里考虑到如果没怎么样就卖掉尤其是还要赚钱好说不好听,于是就问我们。”

“那你怎么处理的?”王艾好奇。

“我就说捐赠物所有权及一切衍生权益都归受捐机构所有,别说卖十倍,就是卖一千倍也与我们无关,是你们运气好。”

“通透、清澈!”王艾竖大拇指。

“就是可惜了。”雷奥妮在一边发言:“当初看他们的嘴脸我可是憋了一口气的,可惜了,十倍价格卖回去居然钱没收到,分一半也好啊,我们把成本拿回来。”

“正常商业往来,不要生气。”黄欣劝解:“当时我们能买到生产线就不错了,5倍价格也不算太高。”

雷奥妮撇嘴:“那只能说明他们没眼界,要是英国佬敢喊五十倍。”

“那我们就从别的地方买了。”黄欣不以为然:“那么老大的欧洲呢,又不是找不到别人家。”

看儿子乐了,艾小青也就不再理会,转而问起了孙子孙女的学业。王胜贪玩,王中华总溜号,王红妆不爱学,相比生活,这几个孩子在学习上都不怎么令人省心。

倒是老四王兔看起来挺爱学习的,王北海看不出来,王学森、王奔还在牙牙学语,另外就是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王小白、王大白了。

“唉,都九个孙子了。”艾小青忽然感慨。

王艾楞了一下才听明白老娘说的是啥,然后又楞了一下才意识到是自己制造的,不由得也有点唏嘘;“我小时候就我老哥儿一个,每天只能跟狗玩儿,他们倒好,不孤单,从小哥们兄弟一堆。”

王斌默然不语,艾小青看着儿子道:“那时候咱家就一土坯房,一个厨房一个卧室,连客厅都没有,我们还发愁你长大了怎么办,哪敢给你添个弟弟妹妹?”

说到这,艾小青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王红妆:“等后来条件虽然改善了,我和你爸又整天忙。关键还在于你,往好了说,你从小就立事,往坏了说,你心胸狭隘,有你一个怎么都好,要是多了非得掐起来不可。我和你爸一算计,算了,让你早点结婚早点有孩子算了,也省得手足相残。”

面对老娘的批评,王艾只好在许青莲等人看乐子的目光里嘿嘿两声,算是不否认。

“不过你的孩子还不错,兄友弟恭的,王胜有样、王中华也有样,这就很好。”艾小青看着大家和孩子们:“咱家这么老大的家业,吃不愁穿不愁的,将来要成立家族基金的话,几代人、十几代人也花不光,争来争去争什么呢?人呐,一辈子就这么回事儿,好也是一天、坏也是一天,兄弟和睦、姐妹融洽,这是一辈子的财富。有时候兄弟姐妹能给你的,钱给不了。”

孩子们听的半懂不懂的,孩子的妈妈们则分别看了看他们,有趣的是,黄欣看的是婴儿车里的小白、大白,时文君看的是王胜、王中华,雷奥妮看的是王红妆,康丝看的是王兔,许青莲则看着正在外边草地上爬的王学森和王奔。

王斌咳嗽一声:“在司法实践中有个很重要的因素叫苦主。一般来说,如果受害人有亲人,案件就会被重视。同样的,一个老人有儿女和没儿女是两个概念,有儿女的没人敢欺负,没儿女的欺负也就欺负了。在农村,有兄弟的和没兄弟的,也是不一样的。”

雷奥妮乐了一声:“这么说,这辈子我算有指望了。”

众人都是一笑,黄欣道:“上一辈人吃的苦,总是为了下一辈人少吃苦。”

艾小青慈祥的笑了一会儿,忽然道:“我和你爸爸都57岁了,看着年轻,其实也是快要花甲之年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艾小青接着道:“说起来是真快,当年在王家村的时候我才二十出头,生了个混小子也没觉得岁月无情。现在回头看这些年,忽忽悠悠就过来了。按理说,除了刚开始那两年之外,我们都没怎么挨累,你看我们这头发还黑的呢,出去溜达许多同龄的人都老的不像样,看我们还以为是晚辈。”

大家都赔笑,王斌默默喝茶。

“可再怎么说,年龄也放在这了,和精力、体力相比,其实我更担心因为阅历丰厚、记忆丰厚而带来的沉重和包袱。”艾小青拧着眉:“小时候追谭咏麟,我家里长辈就看不惯,说我喜欢的什么靡靡之音,我就说他们老顽固,事实证明我对了,流行歌曲流行这么多年。可前几天我回忆起来一件事儿,就是字节跳动刚发展的时候到我家求投资来的,我一听什么短视频?长视频我还能理解,看个电影啊,演唱会什么的,短视频是什么玩意?”

大家默默的听着,艾小青苦笑道:“我倒不可惜当初没投资错过了资产膨胀的机会,我们家够有钱了。而是这件事儿给我敲响了警钟,让我意识到我已经到了老顽固的年龄了。丰厚的阅历正在成为阻碍我面向未来的包袱,正在给赋予我傲慢,这样的我,已经不适合掌管一个大型企业集团了。”

“妈……”

艾小青冲王艾摇摇头:“要实事求是。”

王艾沉默了一下还想说什么,艾小青笑道:“当然,我并不迂腐,当我意识到问题之后,我很是反思了几个月,也把身边用了多年的秘书都换成了年轻人,经常和他们聊天,去理解他们的世界观。说起来这就是个难题,他们的一切都是在我的眼睛里的,但我就是没有设身处地的从他们的视角去接受这一切,而是带有我的履历、经验给我的东西批判性的、理性的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