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下午许星屿来找她过之后,林初初的心情一直都有些惴惴不安。
她当时太生气了,没控制好情绪。
虽然在其他人看来她那样可能连发脾气都不算,可对林初初这样性子软得跟面团一样的人来说,已经算态度十分不好了。
林初初倒是不后悔自己那么挂脸的对许星屿,她就是害怕,害怕对方真恼了。那她这个路人甲就遭殃了。
明明他马上就要喜欢上阮甜,和自己疏远了,也就个把月的时间,她怎么就没忍住呢。
更让林初初紧张不安的是马上就要放学了。
她和许星屿是在十岁那年认识的,两人小学,乃至初中都是在一个学校,又因为住在一块儿,
除了去年自己升入高中那年之外,她和许星屿几乎每天都是一起上下学的。
一想到一会儿许星屿会过来找她,林初初就一个头两个大。
如果没有发生今天的事情也就算了,她还能装作和往常一样,可是她现在做不到。
她不想见到他,更不想和他一起回家。
林初初有想过逃避,一会下课铃一响就跑,但是只要他们还住在一块儿,两人总会碰上的。只是早晚的问题。
她心里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
之前没准自己那态度已经惹得他不快了,在对方没有主动疏远她之前,为了未来能过上安稳的日子,她还是忍耐为好。
放学前的十分钟,对林初初来说格外漫长煎熬。
等到下课铃响后,她和庄天赐告别,然后慢吞吞坐在座位上收拾东西。
她把课本仔细整理放好,又拿出纸巾擦拭着桌子,顺带着帮庄天赐的桌子也给擦拭了一遍。
这样磨磨蹭蹭了许久后,林初初叹了口气,这才认命地起身走出了教室。
这时候高二教学楼已经没什么人了,走廊寂静无声。
林初初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许星屿,她红唇抿着,拽着书包带的手也用力了些。
以前许星屿也不是没有迟到过,有一次她等了一个小时对方才以定错闹钟时间为由姗姗来迟。
那时候的自己顶多告诫他下次不要再这样粗心大意了,并没有觉得多生气。
因为林初初是真心把他当成自己亲弟弟一样疼着的,对他也比寻常人要包容许多。
可现在,她不过只等了不到五分钟就已经不耐烦了。
原来一旦不喜欢一个人了,眼睛里是真的一点沙子都容不了。
再等五分钟,要是人还没来她就走。
林初初拿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不想刚点亮手机屏幕就看到许星屿发了一条消息过来。
小星星:【阿初,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虽然不知道许星屿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不过不用和他一起回去林初初还是挺高兴的。
她唇角微微翘起,看到了什么后又骤然下沉。
林初初点开许星屿的头像,三两下将他的备注改回了原名。
做完这一切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往教学楼大门口方向走去。
上一世高二开学第一天发生了很多事,不仅是陆骁和阮甜的事情,还有一件事林初初记得很清楚。
当时许星屿和她一起回家,走到路上的时候天突然下起了雨。
夏天的雨又大又急,两人淋成了落汤鸡。
许星屿体质好,淋了雨屁事没有,反倒是她又是洗热水澡又是喝姜汤的,结果隔天还是发了低烧,难受了好几天。
于是今天出门的时候林初初就带了伞。
本来应该走到半路才下的雨,因为先前自己在教室里磨蹭了许久,又等了许星屿一会儿,等到她出来的时候天已经灰蒙蒙一片,阴霾暗沉,零星有雨点子砸下来了。
林初初正要打伞离开,一个少年从她身后走来,最后停在了她身旁。
两人此时只隔了一步距离,屋檐下并肩站着。
她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只一眼,她脚下像是灌铅了般再抬不动分毫。
林初初从没有料想到这一世自己和沈宴州会以这样猝不及防的方式碰见。
和上一世无数次在学校远远看到的时候一样,沈宴州穿着校服,蓝白色的运动服在陆骁身上是痞气,在许星屿身上是少年气。
而在他身上却是说不出的清雅周正,挺拔如竹。
沈宴州出自书香门第,家教很严,甚至有些过于规矩和死板。这不仅体现在少年每天那自律严苛到可怕的作息表,还体现在其他方面。
就像现在,明明是大夏天,他校服拉链都是拉在最上面,把他脖颈的肌肤遮挡得严严实实。
再比如他的头发,永远都是那样柔顺服帖,不长不短刚刚好,额浅细碎的头发擦在他温润的眉眼,再往下是一双极为漂亮的丹凤眼。
明明是那样勾人的眼型,看人时的目光却极为清正平和,教人生不出一点亵渎的欲望。
沈宴州无疑是好看的,他有一张让人见之忘俗的漂亮皮囊,可最让林初初喜欢的却是他鼻尖下方左侧那点小痣。
因为这点小痣,他周身无瑕如白玉的气质平添了一分性感和魅意。
林初初捏着伞柄的手不自觉用力,匆匆瞥了一眼后垂下了眉眼,睫羽在下眼睑处落下浅淡阴影,将她的情绪遮掩。
她只停留了几息,然后缓缓撑开伞面。
白色的雨伞在天地间像是一朵柔软的白云,林初初走下台阶,走进连天的雨幕中。
雨已经下大了,雨点又急又密,啪嗒啪嗒砸在伞面,地面。
此时天暗沉无光,一切都覆上了灰败的色调,可骤雨疾风中,这本该压抑气氛又显得格外畅快。
地上坑洼,林初初小心翼翼避开积水,怕摔了,走得很慢很缓。
“嗒嗒”,身后有脚步声渐近传来。
林初初猛地往后看了过去,只见沈宴州突然跑出挡雨的屋檐,冲进了雨幕。
她心下一惊,“你干什么?没看到下雨了吗?”
少年停下脚步,抬眸看向林初初。
林初初懊恼地捂着嘴,她刚才实在太惊讶了,嘴比脑子快,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
她看着浑身被淋得湿漉漉的少年,这下想装作瞧不见都难了。
林初初纠结了一会儿,咬咬牙还是走近将伞举起给他撑着。
反正他脸盲,事后转头就不认识她了。
这么想着,林初初竭力平复着自己起伏的心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和他说话。
“……你没看到在下雨吗?”
沈宴州眨了眨眼睛,随着他这个动作,睫毛上的水珠滑落坠下,像是一颗泪珠晶莹。
“谢谢。”
他身上都湿了,顾及着林初初稍微往旁边移了下,这导致他右半边身子暴露在了雨中。
林初初只当没瞧见,并没有将伞往他旁边倾斜。
她只有一把伞,她没圣母到把伞拱手让人的程度,也不想和他共撑一伞,把人送回家。
想了想,林初初说道:“我送你回去,你等雨停了再走。”
沈宴州摇了摇头,“我有事要去德英楼那边。”
德英楼正好在校门口旁边。
她沉默了一会儿,“顺路,我送你过去吧。”
沈宴州微微颔首,温声道:“谢谢。”
他说完后顿了顿,垂眸看向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少女。
“不介意的话我来撑伞吧。”
林初初举着伞的手臂也酸,也没和他客气,将伞给了他。
沈宴州接过,骨节分明的大手捏着伞柄,冷白的手背肌肤上青色的筋脉清晰可见。
他很绅士的将伞往她这边倾斜,随之倾斜的还有他身上好闻的清冽如松的木质香气。
林初初和他并肩撑伞走在雨幕,周围很静,好像天地间就他们两个人。
要是上一世的自己能和自己喜欢的人这样亲近,肯定会兴奋得回去一整晚都睡不着吧。可是现在她只觉得恍惚和讽刺。
恍惚这本该在梦中出现的画面,讽刺这梦寐以求的场景竟然这样轻易成真。
林初初盯着地面溅落的雨珠,看得出神。
“到了。”
沈宴州的声音将她的思绪唤回,她抬头一看,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德英楼旁边的一处草丛边。
他将伞还给林初初,林初初刚接过,对方和先前冲进雨幕一样,又猛地冲进了一旁的草丛。
紧接着她看到沈宴州抱着一个纸箱子走了出来,他微微俯身挡着雨,周遭雨急风大,可箱子里面传来的那声极细极轻的声音还是被她给捕捉到了。
林初初愕然,“猫?”
沈宴州走到一旁的屋檐下后,这才将纸箱子拿给她看。
箱子里面是一只只有两只手掌大的小奶猫,它浑身雪白,眼睛是漂亮的天蓝色。此时正趴在用纸巾垫着的松软的纸箱里,好奇地盯着她看。
“好可爱。”
林初初眼睛一亮,凑近些用手指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不一会它就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你过来这边是为了它?”
沈宴州目光落在那只雪团子身上,神情柔和。
“我今天来学校报道时候在马路上捡到的,当时时间来不及了,我就把它安置在这里了。”
林初初看向眼前眉眼舒缓的少年,在她印象里他虽待人接物温柔礼貌,但是却给人很强的疏离感。
他的眼里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装不下。
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他这样温情的模样。
她很快收了目光,只盯着那小猫看。
“你要收养它吗?”
林初初也很喜欢猫,可林妈对猫毛过敏,所以她养猫的愿望注定没法实现。
沈宴州思索了片刻,说道:“我还不确定。”
林初初问:“你不喜欢猫?还是家里人不喜欢猫?”
他摇了摇头,“喜欢的。只是我怕我笨手笨脚,养不好它。”
笨手笨脚?沈宴州吗?
林初初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可随即又觉得这似乎并不好笑。
她好像潜意识里对他的滤镜太厚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林初初心底唾弃着自己,看着对方眉头紧锁,面临的似乎不是一只猫,而是什么难以攻克的世纪难题。
她斟酌了下语句,说道:“养猫其实不难的,你只需要给它做个检查,打个疫苗,要是没什么问题就可以直接带回家养着。”
“而且猫比狗好养,它没有那么多精力需要消耗,需要每天去溜。”
沈宴州听得仔细,等到她说完,他才道出了自己的为难。
“可是我可能没有那么多时间陪它。”
林初初还以为是什么事,说道:“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你家里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你上学的时候你爸妈可以陪它玩呀。只要有人陪他不会孤单的。”
听到这话沈宴州非但没觉得宽慰,脸色反而凝重了一分。
因为淋了雨他此时有些狼狈,濡湿的头发贴在他面颊,嘴唇也被水泽潋滟。
“那不一样。”
沈宴州将纸箱子紧紧抱住,半敛着眸沉声道。
“那样的话就是他们的猫,不是我的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