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冯柳镇(四)

青色光芒明灭,如丝绸缎带无声无息包裹住传送阵法。

李爷抬手邀请,白虞狐疑不决,脚步停留在原处没有上前。

剑宗传送阵乃是由特邀符修大拿参与绘制,一笔一画皆是水磨功夫、精雕细琢,需结合独门心法才得以使用。

世间罕见。

而冯柳镇内怎么会出现与之几乎别无二致的阵法。

“这地上图案别致精巧,真是好看,想必出自大家之手。”白虞眼里闪烁不易察觉的试探,语调里充满赞赏与好奇。

“白姑娘好眼光,还有更好看的再后面呢。”李爷意味深长笑笑,嘴巴严得很,没有透露半点关于阵法的来历,“来,姑娘,请吧。”

不过须臾眨眼功夫,二人就来到“极乐之地”。

极乐之地夜雾浓厚,天穹帷幕黑不辨云,仰面望去满目混沌黑暗,无尽无垠。

在这片终日不见光亮的天幕下,所有见得人见不得人的反而都浮出水面,肆意喘息野蛮生长,极静之中却诞生出最热闹的景象。

不仅有人,还有妖。

夜光珠光辉点亮四野,街道上人来人往,面具之下依稀可见盈盈笑意,几乎人手牵着一只妖兽。

白虞带上李爷递来的面具,正行走着忽而感到有什么东西撞到了她的腿,低头一看,不知是哪来的毛绒球球。

毛绒球球是一只兔妖,脚镣没入洁白的绒毛内,随着兔妖动作铁链与地面摩擦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红玛瑙眼珠水汪汪写满恐惧,毛球身子因撞到人而瑟瑟发抖,嫩粉色长耳耷拉下来,三瓣嘴嗫嚅不停。

“对不起对不起,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我不是故意的......”

白虞不动声色退后半步。

长鞭呼啸破空,鞭影翻飞一下接一下落在兔妖身上,白绒毛上瞬间绽放朵朵血梅。

兔妖哭声尖锐凄惨,听得白虞心中发怵,收回视线。而周围人习以为常,经过伤痕累累的兔妖旁时,还悠然与兔妖主人侃上几句。

“连路都不会走的畜生还留着干什么,要我说皮一剥留了换个便是。”

“暴殄天物啊,兔妖化做人形后这其中滋味可得好好尝一尝,那叫一个销魂。”

“......”

兔妖主人大笑回应:“让大家见笑了。一个畜生而已,撞了姑娘自当赔礼道歉。”

又一鞭子当头抽下,“畜生还不把眼睛挖出来赔罪!”

不过是无意撞了人便要当接挖去眼睛。

白虞微微诧异,杏眸睁大。

正要拒绝,被李爷眼疾手快地拦下。李爷朝她使个眼色,摇摇头。

“在白姑娘眼里可能它是会说话的兔子,模样惹人怜爱。可姑娘,妖族最擅的就是蛊惑人心。就这只兔妖,不知道吃了多少条人命,死不足惜。”李爷淡淡叙述。

李爷让白虞站在原地等一会,自己上前与兔妖主人交谈。

白虞见其嘴动,却听不见说了什么。

而后兔妖主人再望向兔妖的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和讥诮。

“畜生!跟我来!”那人手中重重扯过铁链子,动作粗鲁毫不怜惜,一人一妖消失在人群中。

热闹散去,李爷领着白虞继续朝前走。

白虞:“你与那人说了什么?”

对方并未直接告知他,反而若有其事:“这里的人无一不痛恨妖族,恨不得喝其血、啖其肉,白姑娘若那时发善心拦下来......恐引骚乱啊。”

好似白虞当真犯下了什么禁忌。

一声鹤唳穿透云霄,人群似接收到某种信号般,不约而同地朝声响处奔涌。

口中还纷纷喊着“开始了!开始了!”。

“什么开始了?”白虞问道。

“跟着走吧,一定不会让白姑娘失望的。”

片刻后,跟随着人群来到一处竞技场,远远便看见一棵参天海棠树婉转多姿,花瓣摇曳似绯红霞光流转缱绻。

树枝斜逸,宛若伸展长臂多情迎客的芙蓉美人。

场外海棠树来者不拒,但高高门槛外挺立群一模一样的黑袍人,站如松竹,身形、面容全部藏匿于浓雾般的黑暗中,冷冰冰地检查客人们的身份。

这处场地还有个名字,叫做海棠七楼,顾名思义此地共有七层。

最底层砌出层层石阶供人落座,中三层外围着一道道精致竹帘,供给更为尊贵的客人。

而李爷,正是更为尊贵的客人。他掏出腰牌,黑袍毕恭毕敬将二人请上雅座。

白虞跟着沾光,也被带进小间。

目光朝下扫去。

偌大的铁笼出现在视野里,碗口粗的铁栏拔地而起直冲苍穹,冰冷寒铁幽光阴森。

铁笼四角悬挂黑而粗的铁链,而铁笼里关着的......

竟然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女人长发凌乱,失了灵魂般瘫坐在地上。

白虞的角度正好可见女人的脸,那女人似有感应般霍地抬头与她对上视线。

那双眼睛如同一潭死水,毫无生机、浑浊不堪,瞧见白虞却是一愣怔,伸手想抓住什么,却只能抓个空,而后似见了鬼般女人急剧颤抖起来,匆忙扒拉下头发把自己的脸挡住,却不知此举徒然无用,只是自欺欺人。

人们陆续进场落座,有的窃窃私语,有的高声热议,对笼里的女人指指点点。

“这货色瞧着太次了啊,一巴掌就能被拍死有什么看头?”

“哎!此言差矣,这位兄台怕是还不了解海棠七楼的精彩之处。”

“可是不是有些残忍啊。”

“别担心,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戴罪之人,死有余辜不打紧的。”

“......”

白虞唇轻动了动:“这是,斗兽场?”

“正是!”

“那她,是人是妖?”

正要作答,竹帘被掀开,黑袍人走进来,递给李爷一张字条。

李爷神色变化几轮,眼睛眯了又睁,睁了又眯,默默卷起字条,目光重新打量起白虞,鼻腔里冷哼一声。

白虞还在凝视着楼下笼内的女人,没有注意到李爷的神情已然不同,背后传来应答。

“白姑娘,你猜呢?”

“李爷别开玩笑了,总不能把大、大活人关进铁笼子里吧。”

“她是人,可惜犯了大错。”

“什么错?”白虞闻言好奇转身。

李爷定定望向白虞的眼睛:“说起来她与你还有些相似。”

白虞:“......”

“她也说来寻找失散多年的弟弟,结果你猜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