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殿,皇后带领众人给太后请安,众人礼毕后各自坐到相应位置上,配合着中秋团圆含义的各色糕点和花茶络绎不绝送到妃嫔们面前。
太后视线移到下首第一人,贵妃身上,怡然道:“想必蒋贵妃小产后身子调养的不错了,哀家先前还担心你,生怕你落下什么病根儿在身上,可眼下看着,倒是恢复的很好。”
“臣妾大病初愈,今儿还是第一次来给太后请安,还请太后娘娘恕罪。”蒋贵妃目光一凛,随即笑着向太后微微低头道:“至于小产后有无落下病根儿,臣妾往后再不能生育,可不就是最大的病根儿吗?”
蒋贵妃唇红齿白间吐出这一句话,方才还热闹的慈安殿一瞬间安静下来,仿佛众人的口鼻全都被捂住了,下方,陆昭仪捻着手中帕子喝茶,闻言淡淡吹开茶面上的朵朵雏菊。
蒋贵妃面不改色,与太后望过来的目光在空中擦碰在一起,可她到底没有太后那般的面不改色。
太后不仅不生气于蒋贵妃的无理行为,反而叹气道:“宫妃若不能生育,那就是一辈子的遗憾。你与圣上之间的感情比之帝后可谓还要深一些,谁让你服侍圣上更多呢?你有孕初期,哀家还曾与圣上商量过,若你平安生下孩子,便是皇贵妃,哀家也舍得。奈何,天不遂人意。贵妃啊,往后好好服侍圣上最重要,子嗣么,就让其他人去操心吧。”??.??????????.?????
太后说得越多,这些话越发像一柄柄尖刀扎向蒋贵妃心口,让她忍不住回想当日的种种痛苦来,可再痛苦,时光不可倒流,只能手刃仇敌,才可解心头之恨。
蒋贵妃克制住内心想要冲太后嘶吼一番的冲动,僵着半边身子道:“是,臣妾无福,保不住圣上继承大统后的第一个孩子,臣妾小产后得知自己不能生育,几乎日日梦魇,梦见臣妾的孩子夜夜朝臣妾哭诉,为何臣妾这个做母亲会弄丢了他?遂臣妾小产后保养的这段日子里,每每都要念上几遍佛经,以求臣妾的孩子能安息。”
蒋贵妃痛到深处,不禁拿起锦帕按按胸口,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流淌进血液中的深仇大恨转变为令四肢百骨都能感受到的痛楚。
她继续伤心道:“臣妾那日问圣上,怎么当初王府时,陆昭仪的孩子没保住,现在又轮到臣妾的孩子保不住?是否臣妾与陆昭仪都是无福之人?臣妾记得圣上叹口气,只说臣妾日日念经祈福,神明在天上自是能感知到臣妾心意,哪怕臣妾日后不能生育,也会庇佑宫中其余姐妹。”
“太后,臣妾日日知晓您礼佛念经。有时,还要戒荤吃斋,是宫中最为虔诚之人。”贵妃揩揩眼角,锦帕上深深水痕晕开,她好比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企图让自己心安,冲着太后软软跪下道:“那臣妾想问一问,神明真当会在天上看着我们吗?看着我们的一举一动,看着我们行恶事亦或行好事吗?”
蒋贵妃墨黑瞳仁快速闪动,她不顾地上青砖玉石磕碰了膝盖,几乎是跪地前行几步,离坐在上首的太后仅区区一臂之遥,殿内所有人被蒋贵妃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在原地,她们不动声色瞄了眼上首普天之下最尊贵的三个女人。
沈清姀位置靠前,她能明显注意到蒋贵妃势必要得到答案的决心,和皇后无措的神情,以及太后一瞬间变得粗重的喘息声。
太后日日拿在手上的佛珠今日不见了踪影,她好似找不到自己所需的精神慰藉,只能一遍遍在绣有繁重凤凰图案的宫装上抚摸一遍又一遍。
太后毕竟是太后,很快镇定下来厉声喝道:“散霜,还不去扶了贵妃起身?你们同皇后好好的来给哀家请安,这是做什么?”
“太后娘娘,您是不敢回答臣妾的话吗?”蒋贵妃快速避开散霜想要来搀扶的动作,语气中带上了一丝质问。
太后怒不可遏,她飞快扫了殿中一眼,又见蒋贵妃与散霜僵持在原地,当初果断处理蒋贵妃龙胎时候的狠厉和蒋贵妃今日想要逼迫她面对神明一事彻底交加在一起。
太后难得不敢看向旁人,而是阖阖眼道:“神明自会感知到你的心意,蒋贵妃,只要你够虔诚,老天自是不会让你失望。”
蒋贵妃当即扑哧笑出来,就着散霜的手起身道:“有太后娘娘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臣妾定要日日夜夜祈求宫中姐妹能为圣上诞下皇子或帝姬,也好全了臣妾与太后娘娘您的心愿,不是吗?”
“那是自然。”
太后似乎对蒋贵妃存了丝丝厌恶,不欲与她再在此话头上过多纠缠,又说了些另外的有的没的,最后让散霜去后殿取了给各妃嫔的中秋赏赐,算是草草结束了今日的请安。
蒋贵妃这样一闹腾,连带着众人都没有了交谈的意思,直到有小太监来传,圣上见过中宸,已经去往晚清时,太后才起身带领妃嫔们同去。
去时,远天边的晚霞与落日余晖交相辉映,红墙砖瓦上仿佛铺了一层上等金箔纸,众妃嫔们经过斜长宫道时所留下的倩丽身影,是一道勾人魂的风景线,她们各色簪花、珠钗在金灿灿夕阳下所散发出的星星璀璨光芒,好似九重天上的玄女们翩然下凡,让人流连忘返。
中秋团圆夜的月亮在西边天上高高挂起,晚清台中悠然传出的丝竹声与宫女们来往的身影重重叠叠,众人请过安后,随着一声高昂唱和,中秋家宴开始。
觥筹交错间,妃嫔们纷纷随着萧祈举杯庆贺今日团圆夜,多数人脸上挂着得体微笑,仿佛往日间的隔阂不复存在。
太后笑意满盈,喝下一盅温热酒水道:“今日的宴会布置很不错,圣上你看呢?”
皇后坐在萧祈右侧,闻言轻轻撇头,她满目都是期待之色。
自从蒋贵妃小产一事之后,皇后更加难见到萧祈,哪怕初一十五,萧祈也会找了理由不去凤鸾宫,因此太后为着此事不轻不重斥责了萧祈,虽说往后萧祈多去了几趟凤鸾宫,可每到夜晚,只有皇后清楚,冷冰冰的被窝里只有她一人孤枕难眠,萧祈根本不会触碰她。
这样的情况是皇后始料不及的,她暗恨蒋贵妃的同时不免愈发心焦于子嗣。
好在,宫里直到如今,还没有人生下庶长子。
萧祈把玩着翠玉酒杯,仰头喝下一杯清酒道:“宴会办得好,是皇后职责所在,要是连这点都顾不上,那就是皇后失职,母后也别怪儿臣说的难听,儿臣这是忠言逆耳,皇后宽和大度,想必不会与朕生气,是吧?”
萧祈似笑非笑,冲皇后举杯,皇后忙不迭与他碰杯道:“圣上所言极是,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