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唯一的道路又走了十几分钟,视野才逐渐开阔。
迷雾褪去,其下的绿草显露出来,林木生长在两侧,翠绿的叶子上落着白雪。
前方隐约有人声传来,“你这老不死的,能不能不要抢我的,要吃你不能自己扔一个?”
“诶~白食,香!”
“你真是…………”
循声走过去,殷淮发现这是一个依山而建的村庄。
房屋错落,青瓦白墙,顶覆银装。
入口处长着一颗冠如亭盖的大树,树下几个鬓角斑白的人围坐着,不知道在做些什么,场面热闹。
其中一个人看见他们,捻起胡须,很是得意的对对面的人说:“哈哈,你们看,我就说这群人能自己走过来,就一条路,还能丢了?”
另一人伸脚就踹,骂道,“懒货!”
最先说话的的那个“懒货”起身走过来,点数人头。
发现数目不对,拧起眉,问道,“怎么只有四个,还有四个呢?”
顾芸看一眼殷淮,殷淮神色微动,用眼神示意她接话。
于是顾芸上前一步,欠身表示尊敬,随后解释道:“叔,我们四个是一起的,那四个是一起的,他们没我们走得快,还在后面呢。”
“懒货”胡须也不顺了,拉下脸,眼角皱纹越发深刻,
“走得慢?那他们啥时候才能到?”
“拖拖拉拉,拖拖拉拉,没看见村规吗?天黑我可不等了。”
又扫了眼他们空着的手,语气中有些许不解,“没带行李?也可以……那边有东西给你们用的,还没吃晚饭吧,天也不早了,这会儿正好收拾一下就做饭。”
“你们叫我周村长就行,我让人送你们过去。”
他回身过去,扯开嗓子大喊,“李老头!”
李老头瞪着眼走过来,“干嘛?又要喊我给你做事?”
周村长冲几人努嘴,“送他们去西边,后面还有四个慢的,我得在这儿等等。”
说完又补一句,“等回来我给你烧红苕。”
“行吧,你就会给我找事儿干。”李老头撇嘴答应,接着趁着周村长走回去的时间嘀嘀咕咕,
“等我回来你肯定已经把红苕吃完了,给我烧个屁!”
话说得糙,但面对殷淮他们时,这老人又换了幅脸色。
伸手正了刚带的帽子,李老头笑着招呼几人,“走喽,我带你们去住处!”
他领着一行人走上小道。
在这里,能看见空中有烟气升起,每一缕下都是一户正准备晚饭的人家。
不同年龄的行人稀稀拉拉,还有不到腰际的孩童成群跑过,一声声“李爷爷”里,溢出满满的生活气。
这冲得众人头脑发昏,似乎已经回到现实。
尤其周瑞相当明显,身体不再紧绷,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在一旁听开朗的李姜和李姓名老人说话。
他俩已经说到祖上是一家人了。
平和的水面下,他们的恐慌和畏惧好像都被席卷到殷淮这里。
直觉告诉殷淮,有什么危险已经降临,但她看不见。
空气中密布距离皮肤不到一厘米的锋利刀刃,就算还没落到身上,她也已经汗毛倒竖。
未知的威胁让她心跳越来越快。
殷淮只能落后几步,抿紧嘴唇,缓慢调整呼吸,尽量让心跳平复。
一段时间之后,这样的表现就完全平复了。
等到“西边”,她和其他人一起站在院墙前。
看着李老头去旁边的人家待了一会,拿出把钥匙,用它打开院门,然后领着他们进去。
“早知道你们今天要来,这屋里都打扫过了,住哪儿你们自个儿分,饭也自己做。”
“天冷了后面棚子里堆了柴,还有个早先换下来的锅,补过好几次了,炒不得菜,拿来烤火正好,我们这儿不讲究,堂屋也能架。”
“有什么不清楚的就去边儿上问那个姓周的婆娘,她是村长的妹子,看这房子的。”
交代完,李老头转身就走,留下几人在院子中相对无言。
顾芸想了想,提议道:“要不我们先看看是什么样的,然后分一下工作?”
可行……
随便走向一间房,锁和钥匙一起挂在门上,殷淮把它们拿到手中,推开门。
一眼看去,屋内陈设简单,不似真正村里的人家,倒是更像酒店。
大床靠着墙,里侧竖着木柜,外侧则是木质的床头柜,屋子一角还摆了张小方桌子,并配有四个板凳。
很好,住处还算正常……
四处检查了后,殷淮没什么特殊的东西,最后拉开柜门……女性的衣服?还有床被子,就住这儿吧。
四人各自挑选了心仪的房间,最终在堂屋汇合。
没收获什么有用的信息,但下午走了那么久,大家都有些饿了。
于是简单分工之后,众人就行动起来。
李姜和周瑞去把锅端过来架火,摆上桌子,另两人去做饭。
殷淮在分工的时候就讲明自己会做菜,而且还算不错,成功拿到了较为轻松,不花费更多体力的“工作”。
成品四个炒菜一个汤,分量不小。
在天色昏暗的时候被端上桌,他们端着碗围坐在火堆旁。
在这个国家,饭桌一向是谈话的好地方,现在换成火堆也不例外。
“他们什么时候到啊?还有菜吗?”
李姜有些担心后面的几个人,她觉得除了能够严峰,其他人都没什么毛病,希望他们不要饿肚子。
“哎呀,管他们干嘛,就知道叽叽歪歪。”
周瑞应该是早就饿了,大口扒着饭,还不忘插嘴,“这地方就不正常,那站台也不能待,鬼知道那个司机会不会杀回来,一群傻逼非要在那儿看另一个傻逼装。”
“吃不上饭也是他们自己脑子装的都是sh……是坑,怪不了别人”
顾芸先是撇了周瑞一眼,等他闭嘴后,又简洁回答道:“厨房还有新鲜的菜,等他们来了自己做。”
小伙子吃得最多却也最快,吃完他就迫不及待掏出手机,想寻找可供消遣的娱乐性功能。
“只有贪吃蛇!”他哀嚎。
李姜劝他,“你玩儿多了一会没电怎么办,我们都没找到充电器。”
没抬头,殷淮接道,“这手机电量没动过,不会少。”
“真的吗?”二人异口同声的反问。
周瑞吹了声口哨,“牛逼啊!”
随后李姜也加入了玩儿贪吃蛇的队伍,两人在比较水能坚持更久。
顾芸则是沉默着把手机掏出来放到桌子上,让它远离自己。
他们等了很久,火烧过几轮,没等到人,还是回房睡了。
今夜没人再到这个院子里来。
……
殷淮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能再这样的夜晚安睡,至少她是能的。
第二天还起晚了,外面有些吵闹。
收拾好,打开房门,她就见许多人站在大院里。
昨天没到的四个人也在,浑身上下被白霜沾满,看得殷淮挑眉……一夜之后,虽然积雪又厚了些,但还远不是能让人脸面结霜的低温。
此时几人脸色发青,正哆嗦的向顾芸描述着他们的经历。
“我们本来很害怕,不知道应不应该跟上你们……严峰!他一直不知道在说些没用的东西!”
“我们感觉不对,越来越觉得,觉得,应该跟你们走的。”
“后来我们就吵起来……又浪费了时间,就走得有点迟……”
说到这里,他们青白的脸越发紧皱,恐惧内含,声音干涩,“我们才走到河上,那些雾就跟疯了一样往路上挤……它在追我们。”
他们嗓音颤抖地描述着那时候的感受。
“我们就是餐盘上的肉,外面围着一群饿死鬼……满地的口水。”
“它们是活的!”
本来就因为心里的恐慌,在前一段路已经尽量快的行走,消耗了不少体力。
疲劳的身体不能支持他们在后一段路的奔跑,免不了要被迷雾沾上一点,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被“舔了几下”。
然后他们就只能感觉越来越冷,肢体越来越僵硬。
终于,在天色昏暗时,他们看见了大树下的火光,看见了脸上有皱纹,面露不悦的村长。
为防止出现意外,村长没有在这么微妙的时间点送他们过来,只在附近找了间空房子让他们先住一晚上。
空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晚上他们没有晚饭,也几乎没有睡觉。
饥饿和寒冷,让在他们恐惧中睁着眼等到天明,直到今早才被人送过来。
殷淮听完,环顾一周,没看到那两个人,问顾芸,“李姜和周瑞呢?”
“他们没吃饭,李姜在煮粥,周瑞给他们堆火去了。”顾芸脸色很差,这几个人遭遇让她也觉得有些害怕,不知道怎么应对才好。
殷淮看了看他们的状况,点点头,“让他们去堂屋吧,我看看李姜去。”
……
殷淮和那四个人一起吃上了早饭,火已经烧得很旺,他们身上的白霜慢慢褪去。
顾芸把山石上的村规告诉他们,殷淮也在检查无误后,把手机给他们传看,毕竟转述可能会有漏掉的东西。
“我们,我们是不是已经犯了忌讳?”
看完照片的中年女子颤着嗓音询问,她刚刚恢复一些的脸色隐隐有要再次落下去的趋势。
众人都看向殷淮,到目前为止,她做的事情都是正确的,且在慌乱时,她始终保持的悠闲给了其他人不少的安心。
这地方玄乎,他们需要有人来指出方向。
不过因为之前她和严峰的争执中,有一部分人选择留在站台,那几个人这会儿脸色被火光映得发红。
严峰更甚,自从殷淮出来,他就低着脑袋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她想了几秒,问道,“你们现在感觉怎么样?身体上。”
那几个人并未马上回答,而是仔细感受了一会儿,中年女子周娟才不太确定地回答,
“好像不是很舒服,感觉身体有点冷、酸、麻。”
说完又补充道,“烤火只是让我的皮变热了,但是骨头里还是冷飕飕的,你们也是这样吗?”
其他人点头,赞同了这个描述。
殷淮喝一口粥,结合严格的村规有理有据地宽慰他们,“那惩罚应该已经受过了,你们不算在晚上出门,也不算走入迷雾。”
“你们先休息一下吧,我们离开的事情也不急于这几个小时,至少得保证身体状况良好。”
“我吃完出去看看,如果要在这儿休息的话,留一个人看着火。”
最后周瑞决定留下来。
他翘着腿,还在玩儿他的贪吃蛇。
跟着另两人出去的时候,顾芸忍不住叮嘱他,“注意着,出问题我们可就没地方住了。”
周瑞眼睛没离开屏幕,敷衍应声,“知道了,知道了。”
人坐得不近,周围也没有易燃物,还有锅身隔绝,没什么问题……殷淮扫了一眼,没多说,和另两人走出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