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外面淅淅沥沥的在降雨,一滴一滴砸在玻璃上绽开出小小的雨花,雨刷器有节奏的左右摇摆,这样的天气湿沉沉的。

她右手指节泛起一阵酸痒,这几年她经常拿起刻刀就忘记了时间,骨节磨损是逃不过的。

但是她并不讨厌下雨天,甚至有些喜欢,喜欢这微微的酸痛,像是将柠檬盐涂抹在伤口,提醒着灵魂不要沉睡。

一路都是绿灯,到了地方她将车交给门外的侍者,细高跟在浅浅的水面上漾起一圈圈的涟漪。

“桑桑,这里。”林巧站在门口,看见她来了,亲热的挽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没有看到那个贱男的身影。

“对了,彭泽不过来吗?”

林巧不经意的提起,沈桑却好似从中品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侧眸看了她一眼,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她看了一眼消息,他刚发来的,【抱歉,我这边有点事情没有处理完,不能赶过去了。】

沈桑单手打了一个【好。】

他们不是男女朋友,他不必向她汇报行踪,二人都有各自的社交圈子,沈桑也没有过多追问。

沈桑和林巧朝里走,“他有事情就不过来了,说起来老爷子最近身体怎么样?”

老爷子人很好,在她无处可去的时候,人人避她如洪水怕惹祸上身,林巧把她带回家,老爷子撞见了,非但没有责怪林巧,反倒宽慰自己。

林家和沈家在S市各有一席之地,20岁之前沈桑也算天之骄女,只不过同年她母亲去世,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女人带着女儿进了沈家的门。

她与沈家决裂。

都说落难的凤凰不如鸡,那一年沈桑深有体会。

“好着呢,前天还叫我去相亲,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早就心有所属了。”

林巧的话打断了沈桑的回忆,听着她苦闷的语气,沈桑轻轻的笑了笑,一瞬间恍若幽昙绽放。

“他还没有从了你吗?”

“还说呢,我现在都没要到他的微信。”林巧顿了顿随后一脸的不怀好意,“那我只好每天电话骚扰他了。”

林巧喜欢上了一个比她小三岁的研究生,按她的话来说,那人清高又矜持,她就喜欢这股劲。

沈桑见过那人,只一眼便知道,林巧怕是拿不下他,这二人怕是有的闹腾了。

落座之后,沈桑发觉气氛有些怪异,周围的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也隐隐带着询问和一些和同情。

沈桑知道她们没有恶意,只是扎堆儿的热闹和乐子是她们的消遣方式。

但自从那一年之后,她尤为不喜这种眼神。

沈桑看向林巧,“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你还不知道吗?林巧没有告诉你?”

“林巧,纸包不住火,现在告诉了,还来得及去抓个现行。”

沈桑这一问,在座的人炸开了锅,一个比一个的激动。

她们都知道沈桑身边有个小白脸,沈桑平日里对他已经够好了,能让他在她身边有个一席之地。

要知道多少人想摘下这朵玫瑰,兴致盎然的前来,捂着血离去,旁边坐着的不就有一个例子。

可小白脸不珍惜做出那种荒唐事,她们倒有些期待沈桑的反应了。

沈桑端起桌子上的酒杯呷了一口,“今天我请客,你们随意。”

她起身,细高跟踩在暗红色的地毯上了悄然无声,原本就白皙纤长的脚踝染色了一层暗色。

坐在角落处的一个男人将目光收回,摇晃着杯中的液体站了起来走到沈桑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小白脸靠不住,你看我都追你追了这么久,和我试一试怎么样?”

周围又唏嘘了起来,周怀临圈内数一数二的浪荡公子多情又多金,身边蝴蝶无数,和沈桑在一个展览上相识,抽科打诨的表白无数次,被拒绝之后总要装模装样的伤情个十天半个月。

沈桑瞟了他一眼,“如果谢公子口中的追是左右拥抱的同时抽出闲暇送我一束花这样的…”

她没有将话说完,留了一声轻笑作结尾,钢琴键上落下的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宣判结束的又有些意味深长

“我也可以认真,只不过你总要给点机会是不是。”

“我还要处理一点事,就不陪谢公子打趣了。”

沈桑绕过了他,不再浪费时间。

她拉着林巧走出了包厢,从只言片语中她也猜到发生什么了,不外乎是彭泽那边出了幺蛾子。

“在哪个地方?”

沈桑对复杂的人际关系感到厌烦,它们就像是藕丝,是束缚,难以忍耐时她常用的处理手段就是快刀斩乱麻。

趁问题没有发酵起来,尽早处理,她不喜欢拖泥带水。

林巧被沈桑方才的一问,错过了开口的机会,谁知道那群人开口开的这么快。

林巧看着她的脸色,确认了她没有生气这才带着怒气开口道:“我名下的一个酒店,下午领班的说瞧见了彭泽领了一个女人进去了。”

“出息,脏了你的地方。”

“他不知道那是我的地方,否则哪敢这么明目张胆,桑桑他就是一爬虫,现在还脏了,你什么时候把他踹掉。”

林巧一边可着劲的贬低彭泽,一边劝着沈桑。

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彭泽,虽然桑桑说了只拿他当个解闷的,可快要两年了,她怕她陷进去。

“大小姐,这不是正让你领路吗?”

“你要和他断了?”林巧惊喜的声音都提高了分贝,下一秒意识到有些不妥,赶忙压低。

“嗯,这种事趁早解决,防止日后纠缠不清。”

沈桑将车钥匙递到林巧的手上。

林巧开上高速,车油门踩到底,给一旁的车留下一道残影。

她余光看了一眼沈桑,从方才听到消息到现在她都很冷静甚至有些果决。

她有些担心,沈桑的情绪很少外露,就连她最艰难的时候,她也只是一个人躲起来哭。

林巧想了想还是说道:“他跟了你两年,你到时真能狠下心?要是你狠不下心断的话,让我出面。”

沈桑半垂着眼睛,遮挡住眼中的情绪,声音平静无波:“他不是他。”

她当初留他在身边,不过是因为那几分相似的眉眼。

可次品终究是次品。

林巧闻言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叹息庆幸她没有陷进去那个贱男人的沼泽,叹息她这几年都没有走出来。

她一路风驰电掣很快就到了酒店,直接带着沈桑上了顶楼。

“喏,就是那一间。”

沈桑频率缓缓,不轻不重的敲了三下门。

门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女人,短视频中常见的尖下巴,千篇一律的乏味,漏出来的皮肤上点点草莓印。

“你们干什么的?”她盯着沈桑手中的爱马仕,语气并不客气。

长相妍丽,身姿出挑这样的女人找上门来,十有八九是为了抢男人。

里面那人可是她追了好久的,脸长的不错,出手也阔绰,这家酒店可是S市数一数二的豪奢品牌,顶楼五位数一晚的房价更是让人砸舌。

他直接带她来了顶楼,她可不能轻易让出去。

“叫彭泽出来。”沈桑想着她或许也是不知情,并不想为难她。

谁知道她听到彭泽二字就像是被点燃的火炮筒。

“我告诉你,上门抢男人也要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他现在在我这,这男人啊你拴不住他的心那可真是毫无胜算。”

沈意饶有耐心的听完,感到十分好笑,看来她也并不无辜。

她这一笑落在那人眼中更像是挑衅。

“你笑什么?”

这时从里面出来了一个人,“怎么这么吵?”

下一刻乌鸦哑了声音。

沈桑都一次见到书中描绘的那些血色尽褪,惨白的面容到底是怎样的。

眼前便有一个现身做法的。

“你……你怎么来了?”

沈桑还没有回答,他身前的女子又开启了让人头皮发麻的嗓音,“你快些把她赶走,我们好继续啊~”

见彭泽僵在原地,她暗骂一声不争气,只好亲自上前想推搡着她们二人离开。

沈桑皱了皱眉,直接抽了她一个巴掌,“我忍你够久了,别太放肆,识趣的话就离开。”

“你打我,你竟敢打我,你还愣着干什么,她打我啊,你上啊!”女人胡搅蛮缠起来,见彭泽甩开她的手,她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沈桑拦住了身后张牙舞爪恨不得上去糊她一脸血的林巧。

只道了一句话:“彭泽我记得你这个月的营业额并不高,你开房的钱哪来的?

换句话说,用我的卡?”

只是一句话,叫人偃旗息火,四周都静了下来。

方才还有些趾高气昂的女子现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一会儿又红了半边天,五颜六色的好不精彩,她以为的富二代没想到是一个小白脸。

沈桑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跳脚的小丑。

那女人再也待不下去了,推开彭泽灰溜溜的进去收拾了东西,又瞪了一眼彭泽才离开。

林巧在她后面阴阳怪气道:“下次可要记得眼光好一点,这次长个教训,这种小白脸就算了吧。”

沈桑看着彭泽,神情寡淡又感到十分无趣,脏了的东西就要赶快丢掉。

“彭泽,你出局了。”

“你从来不给我碰,我能有什么办法,有时候我陪着你,你都会嫌我烦,我有什么办法?我是一个男人,我也有正常需求。”

他声嘶力竭的控诉着,她永远都云淡风轻,他永远都入不了她的眼。

沈意看着他这幅模样,侧开了眼神。

先前她觉得那两份相像,现在看来反倒有些侮辱本尊了。

“我给了你房子,钱,你也该知足了,养个宠物都要比你做的好,卡我会停掉,房子我不会收回,权当你的青春钱。

只一条,今后不要来打扰我,见着我自动的滚远一些。”

彭泽如梦初醒一般哀哀祈求:“我错了,我不该要求那么多的,你原谅我一次好吗?就这一次。”

沈桑并没有理他,只是转身的时候,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当记忆中的人重新出现在眼前,旧相机的底色蔓延到这一刻,是怀旧,是重温,也是将记忆重新固彩。

整个走廊都暗了下来,过往与现在重叠,只有他是她视线的全部,是所有光线的中心点。

她再也找不出第二张的面容,造物主没有败笔,硬朗的五官线条,眸光锐利如鹰隼,只是那份傲然被他收敛了起来,只余冷淡和矜贵。

可是她曾经见过他温柔的神色,独独那一抹,让她百般流恋。

那时她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形容来描绘他的眉眼。

直到她去了梅里雪山,高耸的山峰上覆盖着薄雪,太阳升起时,日照金山,温柔又凛然。

他好像刚从局中抽身,白色的内衫外面一件灰色西装,冷硬中有一分儒雅中和。

他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沈桑此刻能感受到心脏剧烈的跳动,一颗石子投进井水中,水花四溅。

呼吸都屏住,她好怕他已经忘记了自己。

下一秒,他微微笑了笑,语气低沉又柔和,像大提琴缓缓抚慰着她紧绷的心。

“好耐冇見,沈小姐。”

同时他伸出了手,骨节修长,指甲圆润干净,隐约可见瓷白皮肤下隐藏着的青色的血管纹路。

她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他不是内陆人,耳边响起粤语听起来久经风雨的沉静中又带了一些温柔。

沈桑听见他的声音的这一刻,心像是被蓝丝绒包裹着,柔软的痒,又有一点想哭,苦涩感侵染着口腔和鼻尖,酸痛的感觉。

雨天气会让人的心情变的潮湿阴郁,会让她的骨节泛着酸痛。

听到他的声音之时,心里像是下起了雨,酸楚感浸染全身,可她又觉得欢愉。

“闻先生,好久不见。”她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握上他的手。

一场时隔三年的寒暄,并不热烈,又算不得上疏远,像外面的这一场雨,点点滴滴越下越大,却又潇潇洒洒的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