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彻底亮了。
秋晨微凉,冷风穿堂而入,将闻笑吹了个彻头彻尾的清醒。
她根本没注意自己是什么时候入了“翠翠”的迷障之中,一回首竟然天地万物俱变了颜色。
从宁呦呦手中接过焦原剑插回发中,闻笑慌张拉住她衣袖问道:“你方才看到了那个人了吗?”
宁呦呦诧异摇头,“我只看到师姐一人…师姐你怎么会跑到这禁地里来了?”
“禁地?”闻笑诧异地低喃了一声,这才听到门外传来交谈声,看到谢虞背后站了他的属下,还有两个着急的看守,谢虞的轮椅却恰恰卡在门框里,不但自己进退不是,也将那两个看守全拦在门外。
谢虞还是那副不徐不乱的样子,试图搬动轮椅的看守们倒是急得满头大汗。
眼见闻笑终于注意到他们,一看守扬声道:“两位修士请快出来!”
闻笑哎哎两声,飞快捡起地上那张纸片,拉着宁呦呦一边往外走,一边默默将此地样貌记下心中。
走到门前,那卡住的轮椅忽然能动了,咔吧一声往后一滑,正好让开一条道来。
看守们总算大松一口气,陈旧的木门嘎吱地合拢,守门的两人根本搞不清闻笑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院内的。
闻笑觉得奇怪,若此地是禁地,怎么看守这样松泛。
两个看守并没有接到要隐瞒此事的命令,向三人解释了原因。
是说这院子里死过人,从那之后易府中便常常莫名有人到院中自尽,不论以火烧还是以斧劈,这小院第二日还是会恢复原状。县丞老爷很是头疼,便命人看守门前,不让人进出。
“是闹了邪祟?”
鹤山一行人此次来城中就是除妖的,县丞府中这桩怪事却一点没透露给他们,这事明摆着有古怪。
看守摇头:“请了几位驱邪的来看,都说没什么端倪…三位修士请移步吧。”
几人只能被迫离开,闻笑一脑子乱麻理不清:“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宁呦呦有些担心她:“师姐怎么了?方才两把剑突然异动,我以为师姐遇到了危险,便带着焦原剑赶了过来,”她向谢虞眼神致谢,“正巧碰到谢公子,还要多亏谢公子帮我引开了那两个看守。”
“对了,师姐知道谢公子吧?那日他就在…”宁呦呦试图向她介绍谢虞,闻笑微笑打断她的话:“认识认识。”
那日尴尬的场景又在脑中闪现一下,还好现下事情杂乱如麻,闻笑脑子里油煎火燎,那场景只在脑中一闪而过,便被许多琐事压了下去。
闻笑又转头去问谢虞:“谢公子方才也只看到我一人?”
谢虞疑惑点头,“闻姑娘看到什么了?”
闻笑无奈,心道那翠翠只怕不是凡人,也能解释当时她怎么能扇飞璧玺,如此力大无穷毫无惧色了。
但是那条蛇…闻笑捏住手中纸片一角,拎起来看,状如一片叶子,薄薄透光。
她之前在那轿中便见到过一只人面蛇,不会也是这“翠翠”所为吧?
闻笑背脊发麻,将自己所历悉数同眼前两人说了,又将前情一点点串联起来,心下终于有了一点猜测。
她头顶两把剑一遇到恶妖定然是会自动出鞘保护主人,但她与翠翠三次接触,剑都没有反应,再联想到别的…
闻笑突然有了个大胆的猜想:“谢公子,是否还记得之前负鼠精救下的那个农女什么模样?”
谢虞缓缓回忆道:“约莫比闻姑娘矮上半个头,圆脸,双颊上有一对梨涡…”
果然,对上了!负鼠精救下的农女就是翠翠!
“谢公子方才可否看到那石像脚边的...”
谢虞心领神会:“负鼠精很有可能是那山神的随从,而他时不时去探望那个农女,便是因为那是他的主上之后…闻姑娘是这样想的么?”
宁呦呦也听明白了,惊愕失色,当即掏出纸鹤就要传信:“这样说来,那负鼠精可能还有同伙?方师兄他们方才又上了山,我们需赶紧通知方师兄他们。”
闻笑补充:“辛苦师妹将此地发生之事都同方师弟说明一遍,让他们一定小心。”
事情发展已经完全脱离她的掌控中了,原来在她曾经草率的书写下,有一个真正的元凶,闻笑一时心情复杂。
闻笑又问二人是否有看到那口井和井上的黑石。
两人俱是否定。
那块画风诡异的石头很像是用来镇压井下的东西的,而“翠翠”,显然是想让她帮忙劈开那块石头,可她一开始劈石,便像被石头反作用一样无法隐藏自身。
太古怪了。
闻笑将自己看到的画面描述了一遍,宁呦呦觉得恐怖,谢虞却若有所思。
他沉思片刻才答:“听闻姑娘描述,那倒很像传说中一位‘邪神’。”
闻笑浑身一震,“邪神”?这不是她书里反派谢慕陵的初始设定吗?
闻笑身体僵硬:“这个‘邪神’是指?”
“谢某曾读过一本山川异闻志,其中讲到极北苦寒之地,有一座‘崇洲’,它的主人是一位上古的凶兽所化,汲取天下恶念而生,供奉他便能实现愿望…不过,有条件。”
“什么条件?”
“用自己的眼睛,来换。”
宁呦呦吓得啊了声,闻笑脸色也不好看,谢慕陵是以邪神身份出现没错,是不是崇洲她也没写呀!
谢虞倒镇定,徐徐笑道:“不过或许只是趣志。世上若真有这种‘邪神’,又只用一只眼睛便能实现愿望,恶人岂不要个个供奉他,他怕也是要不堪其扰吧。”
离谢慕陵出场还早着呢,闻笑很快定神,她眼下最要紧的事,是搞清楚易府到底有什么秘密。
三人往回走,闻笑一面思索,一面随口问宁呦呦:“你方才说易小姐又离开府上了?”
宁呦呦正在以灵力写信,闻言一愣,有点心虚:“师姐…”
“对不起师姐,虽然方师兄说那夜是我看错了,可我当时分明亲眼所见,怎么会有假?我心中不安,便暗中往易小姐房中放了暗哨,替我监视她是否有悄悄出府...”
戒备那样森严,她怎么放暗哨进去,又哪里来的暗哨?
闻笑好奇又抬头问了一句,宁呦呦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脸:“放的老鼠。”
闻笑:…瞧我这脑子,忘了你的迪士尼公主设定了。
“没事,你做得很好。”
纸叶摸起来沙沙的,手感很奇异,闻笑纳闷,琢磨了一会儿又问到:“你们过来的时候路上巡逻的侍卫还多么?”
“是好像变少了。”
看来易家人可能已经发现自家女儿不见了,但易小姐会不会跟这桩事有关,闻笑不好确认。
想到方才厨娘对易家少爷的古怪反应,闻笑又问两人:“你们见过易郎君?”
宁呦呦摇头,谢虞则道:“听闻易郎君深居住苦读,不常外出。”
谢虞滑头忽地冷不丁一转:“闻姑娘手中之物,倒像一片鳞。”
“怎么说?”
“蛇雉遗卵于地,百年化蛟,蛟鳞似明纸,薄透生光,以其织衣,能御水火。”
是了,闻笑方才紧张,手心出了薄汗,这纸片却没有沾染半分。
蛟鳞?那翠翠难道是蛟?
闻笑心中惊疑不定,又将那“鳞片”举起细细查看,像一片透光的砂纸,其下藏着一条条经脉似的纹路,果真像一枚鳞片。
那纹路像是突然流动起来,光耀扎眼,一抹红色陡然从中心涌出,像一根根利刺,闻笑惊得脱手,鳞片飘忽坠地,在地面上烫出滚金的字迹来。
[龙凤合鸣
喜今夜赤绳系定,珠联璧合。卜他年白首永携,贵馥兰馨。
恭请:好友闻笑
...
新人:易峦翠]
是一份请柬!
宁呦呦惊呼:“易峦翠,不正是易小姐的名字么?”
闻笑眉头紧皱,“翠翠”与“易峦翠”实在相似,不怪她多想。眼下看来,易小姐失踪还是牵扯进了这桩事里。
实在令人头大,但是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一切根源到底如何,易家人肯定知道的。
“师姐?”宁呦呦还在端详这地面文字思索,就见身旁师姐忽然从发间取下两把剑挂在腰侧。
“走吧,去问问当事人。”闻笑走了往前迈了两步,又折回来,“易大人现下是在哪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