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一颗小汤圆:啥?你的沈哥哥?你确定吗?

才不是木头美人:如假包换,这张脸可是我的白月光,连耳垂上那颗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一颗小汤圆:我擦擦擦,要真是他,那我不说你那些形容是初恋滤镜了,确实长得好看……可惜腿脚好像不太利索,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天生的吗?

才不是木头美人:不是!他的腿之前好好的!那时他陪我去道场训练,一些招式随便看几遍就能复刻,我教练都惊叹他的天赋,只恨我没早几年带他过来,害道场错过了一个能拿冠军的好苗子。

男人进门后便径直走向那位贺姓劳斯莱斯车主。

虽然每走一步都要依靠拐杖,他的步履却丝毫不显落魄狼狈,反而尤自带着清贵寡淡的风姿,隐隐昭出让人不敢亵渎的锋芒感。

季沐子直到他在贺姓车主对面落座,才将复杂的视线从他身上收回。

因为尚且没想好要怎么相认,她不得不继续开着微信,和面对面的唐媛打字交流。

才不是木头美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瘦了很多的原因,总觉得沈哥哥的气质也变了。

一颗小汤圆:嗯?

才不是木头美人:虽然以前也好看得像神仙一样,乍一看给人不好接近的感觉,但意识到自己让人生出距离感会笑,笑起来就整个人都变得柔软了,陌上君子,温润如玉。

一颗小汤圆:emmm……[/老人,地铁,手机]我的沐,我劝你再好好确认一下,这哥们打我身边过都让我感觉气温降了几度,合着除了长得像,其他地方都对不上,你确定没认错人?

季沐子乌黑的瞳仁黯了黯。

本来在手机屏幕上翻飞的细白手指顿住,复又抬头看向那个端坐调酒台旁的清冷男子。

在酒吧里缓了一会儿,他那张过分苍白的清隽面容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但仍仿佛没有七情六欲似的,贺姓车主说几句才漫不经心地应一句,面上眼里皆一片空灵,没有半点笑意。

是他?

不是他?

遭了唐媛质疑,对方又表现得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季沐子竟也吃不准了。

最重要的是。

季沐子今天咬了太多次嘴唇,斩男色的艳丽唇釉生生被她自己吞了个干净,露出妆容下的粉润剔透来,无形中勾出一抹介于纯和欲之间的风韵。

明知失礼,她的视线还是不受控地落上男子颀长却细弱的双腿。

她不希望她的沈哥哥变成这样。

兵荒马乱的青春期,她受尽同学排挤,恨极了自己不合群的身高,也几乎想要放弃成为职业跆拳道运动员,为国争光的梦想。

是他霁月般出现在她身边,将一切阴霾驱散,令昔日自卑的灰姑娘一步步活成了自己的女王。

季沐子始终不知他的身家背景,甚至相处三年也没从他口中套出全名。

但那等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天之骄子,怎么都不该落到如此境地。

长达数分钟的出神,还是对面突然起身的外卖小哥打断了她的思绪。

季沐子面露讶色:“咱们可以走了?不是还没作证吗?”

她一回神就看到外卖小哥已经背起了外卖箱,身边的唐媛也在整理提包。

唐媛无奈地看她一眼:“店员刚才过来和咱们说的,作证就不用了,他们老板清楚那位贺姓车主什么脾性,抱歉耽误咱们时间了。”

季沐子“啊”一声,没太过脑地开口:“他其实可以再耽误一会儿。”

面对唐媛和外卖小哥齐齐一抽的嘴角,季沐子连忙换了个说法:“咳,我是说……小哥你先走吧,现在时间太晚了,我和我朋友两个女孩子,直接走不太安全,准备叫个人来接。”

经过这番折腾,如今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

外卖小哥的目光扫过季沐子那张极艳丽的少女颜。

他一个农村孩子,打小到大没亲眼瞧过这么漂亮的姑娘。

他想,别说走夜路,就是青天白日,怕是都少不了见色起意的搭讪之徒,确实怎么看怎么不安全。

因此便想当然地认下季沐子的说法,道了句“那您二位多小心”,就红着脸离开了。

于是酒吧中的闲杂人等又少了一个。

眼见调酒台边的二位还在目不斜视地说话,唐媛只得豁出去“舍命”陪恋爱脑。

片刻纠结后,她欲盖弥彰地叫来店员,询问他可不可以通融她们多留一会儿,让她们等等来接的朋友。

“我们两个女孩儿,走夜路不安全。”唐媛将季沐子的说辞重复一遍,心虚得完全不敢与店员对视。

这理由放在普通女孩儿身上虽然没什么不对,但她们可是一个跆拳道冠军和一个举重冠军。

如果真有倒霉催的坏人把主意打到她们身上,那大概最后报警的会是坏人,哭着求警察赶紧过来救人,再迟自己的狗命就没了。

幸好身着常服的唐媛和季沐子,尤其是季沐子的外表足够具有迷惑性。

跆拳道运动员的肌肉薄而漂亮,松弛状态下与会通过健身管理身材的纤瘦女孩子无异。

所以店员同样不疑有他,走到自家老板身边低声请示两句,很快便给予了她们肯定答复。

季沐子和唐媛松了口气,不约而同地低下头,继续起二人面对面聊微信的大业。

一颗小汤圆:又相了挺长时间面,这回相出什么没有?

才不是木头美人:我感觉真的是,我十七岁那会儿头发贼短,天天跟假小子一样,他认不出我很正常。

一颗小汤圆:他没认出你,你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姐妹,你不是说你白月光陪你走过了此生难忘的三年吗,怎么给我感觉你俩根本不熟啊?

才不是木头美人:这不都和过去相差太大了吗?

才不是木头美人:说正经的,我也觉得接着相不是办法……要不我直接过去自报家门呢?会不会很像个性骚扰的女变态,一开口就是帅哥我们是不是见过。

一颗小汤圆:我的大美人,我求你照照镜子再说话。

一颗小汤圆:你都长成这样了,谁舍得拿你当变态,被我们普女搭讪才叫遭骚扰,你这种如果肯赏脸,在男人眼中妥妥属于艳遇范畴。

季沐子沉吟少顷。

纤白手指卷起一缕垂至薄肩的卷发,但见熄灭的手机屏幕中映出一张旖旎清纯的脸。

落落大方,美而自知。

赤诚果敢,向阳而生。

当往昔的自馁和怯懦被那人带来的阳光烧融,她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长为了一个女孩儿最美好的模样。

拿出化妆镜补好口红,季沐子深吸一口气,迈开长腿走向调酒台。

她的容貌出众至极,可当她站起来,周围人的目光还是会第一时间被她的腿吸引。

纤白笔直,却不是骨瘦如柴,虚弱不堪的细,反而肌理线条极其利落匀称。

名副其实的人间腿精,若是放之娱乐圈,上个几千万保险都不足为奇。

用这双腿三步并作两步,季沐子来到距离调酒台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

然后她就卡了壳。

因为她看到男人也离开了座位。

依然是那副寒凉寡淡的样子,撑着拐杖绕到调酒台后,蝶翼般精致的眼睫颤动两下,冷白如玉的手指滑过身后的木质酒架,打上面擎过几瓶色泽鲜艳的酒液来。

“羡哥,这一点征兆没有,你突然就要亲手为我调酒,我太受宠若惊了。”贺姓车主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

受家里已处于半退休状态的老爷子所托,贺姓车主此番是为送资产而来。

涉及贺家一些核心产业的股份。

一方面是为感谢他前些日子的仗义出手,帮贺家挽回了一笔数额相当大的损失。

另一方面也是嫌弃家中小辈处事不够稳妥,想借此机会通过股份拉拢他,给那几个运作起来颇有难度的家族产业,寻个稳妥的兜底人。

最初的十几分钟,任凭贺姓车主说得如何天花乱坠,耍贱卖乖无所不用其极,他也只是偶尔应一声,半分不肯松动态度,表露接受资产的意思。

直到店员走来请示,说那边的两个小姑娘想多待一会儿,时间太晚了,要等朋友过来接。

那一下,贺姓车主瞥见男人素来无悲无喜的冷眸中闪过一丝波澜,眉心浅浅折出痕迹,稍纵即逝。

“说了这么久,你渴不渴?”

即便溢出薄唇的音质是不变的冷冽淡漠,但当话说出口,男人的脚步已经绕进了调酒台,漫不经心地择取酒液,动手调酒。

贺姓车主大气不敢出。

身为已经着手接触家族生意的贺家长孙,他十分清楚这杯酒的分量。

他只是困惑,依照他羡哥的性子,这杯酒自家老爸都未准有资格喝,怎么就轮到他了呢?

季沐子同样把酝酿好的话噎回喉咙里。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摩别人调酒。

眼睛凝望着酒液,心神则渐渐被男子俊逸的眉眼和玉白的手指占据。

纵然胸腔涌动着千言万语,却在如今此刻,道不出一句惊扰的话。

“抱歉,我们店里不售卖饮料,小巷路窄,路灯也昏暗,你们别再另从外面点饮品了。”

男人一共调了三杯酒,不顾贺姓车主的脸色正从惊喜变为惊诧,将其中两杯推至季沐子一侧。

“一点果酒混调味鲜果汁,基本喝不出酒的味道,也没什么度数。”

季沐子又一次吃净了刚补的口红,贝齿于樱唇留下几点细小的痕迹。

是沈哥哥的声音,错不了的,语气音色变了,声线却没有变。

离得近了,他耳垂上的那颗痣,她也看得更加清晰了。

绝对是他。

那般惊才绝艳的人,世界上不可能存在第二个了。

可确认了这点,那句到嘴边的“沈哥哥,我是季沐子”,她还是没能说出。

毕竟这是她从未设想过的重逢情境,极有可能演变成揭人伤疤的叙旧,她开不了口。

将两杯果酒端回卡座,季沐子再也遮掩不住心底的巨大挫败感。

挣扎良久,才在滑开唐媛的微信界面,打下“是他”二字。

唐媛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事实上她们同为体育特招生,做了近四年的舍友,眼下还是她第一次看见季沐子消沉如此。

她没有亲眼见证过季沐子那段仅存在于讲述中的狼藉青春。

在唐媛的印象里,季沐子一直是个如小太阳般耀眼美丽的女孩子。

以至于唐媛一度以为,季沐子该有多幸运,才能长成今天这副,好似任何挫折都不曾沾身的开朗模样。

待二人安静喝完两杯只有香甜果味的甜酒,来接她们的人也到了。

听见酒吧的木门遭人大力拉出“砰”声,季沐子就隐隐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一抬起头,果不其然对上一张英气十足的少年面庞,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怎么把他叫来了?”本就烦心的季沐子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唐媛的语气相当无奈:“我本来打算叫刘学弟的,谁成想他们几个篮球队的主力在一起撸串呢,涉及到你的事,谁抢得过他李湛?”

季沐子悲哀地阖了下眼。

随后思及自己和李湛的一贯交流模式,立刻紧张地站起身来,修长玉臂一伸,拉起唐媛的手便朝门口走。

可惜她们夺门而出的动作到底慢了几秒,身着白色卫衣的高大少年抢先挤进门来。

季沐子往哪边避他就往哪边拦,将她和唐媛的去路堵得严严实实。

季沐子强忍住赠他一套连招,给他原地送走的冲动,压低声音道:“好狗不挡路。”

李湛对她笑出两颗少年气十足的虎牙:“啧啧,脾气还是一如既往地冲,得亏是我替我的好学弟过来,不然你再一言不合给他来一杵子,他今天至少得在这儿交代一个腰子。”

“你瞎说什么啊?”季沐子气得瞪圆一双美目。

顾及到身后如假包换的白月光小哥哥,她说着话也不忘用余光往调酒台的方向瞄。

瞧见男子的清冷神色如旧,貌似并没听清他们的具体交谈内容,才心有余悸地收回视线。

就算尚且没想好要如何相认,她也希望沈哥哥能在意识到她是她时,夸上一句“长大了”和“变漂亮了”。

而不是误以为五年未见,她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把自己培养成了一个欺男霸女的暴力狂。

“我从来没有无缘无故地打过人。”季沐子说,“该淑女的时候也可以很淑女。”

然而李湛偏偏不肯给她台阶下:“淑女?你?几粒花生米啊,给你这块呆木头喝成这样?”

“远了不提,就去年冬天刮大风的时候,你还记得那棵折在你们宿舍门口的树吗?”

言至此处,李湛的兴致明显高涨了几分,眉宇间促狭之意昂然。

“三米多高,比我腰都粗的树!去了三个男生愣没挪动!”李湛眉飞色舞地帮她回忆,“最后你一声令下,唐媛单手给抄起来了,紧接着你飞过去两脚给踹成了三节!三节啊,你两脚下去,给我情敌踹没了七成!”

“别说了。”季沐子面色狰狞地将李湛往外推。

她无法再欺骗自己沈哥哥可能没听到了。

她沈哥哥坏的是腿又不是耳朵,李湛这完蛋玩意儿吵这么大声,沈哥哥听不到才怪。

此时酒吧外的雨已停,少年和少女的吵闹声终是没入了沉沉夜色中,融在雨后的湿润气息里,渐行渐远。

“羡哥,你刚才……是笑了一下吗?”

贺姓车主,贺家长孙贺昭听完热闹回过头,居然在身旁男子的俊美面容上寻见了一丝笑。

白薄唇角的弧度若有似无,淡漠出尘的眉目却是舒展。

就好像,云开月明。

昔日举世无双的风姿,朗朗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