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戈独自在这个陌生的房间呆了近两个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从开始的恐慌忐忑局促不安,到后来渐渐平静下来。
是从床上起身时胸口一阵剧痛,青戈才意识到,她胸口位置似乎受伤了。紧接着她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好像被什么人袭击了。
晕厥之前那种仿佛被一只手穿透胸膛,要将她整颗心掏出来的恐怖感觉再次袭来。
有什么人能真的徒手掏出人的心脏呢?
而且如果真的胸膛被穿透,她大概早就死了吧。
可是胸口的伤又真的存在。只是应该没有被穿透那么严重。
青戈试探着用手摸了摸,因为刚才的动作,伤口又开始流血,胸前衣襟被浸湿。
她想解开衣服确认一下伤口,可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不敢这么做。何况就算摊开伤口,她也看不到。
青戈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这一切发生之前其实青戈并没有深刻认识到自己和别人如何不同,即便这种不同如此显而易见——她是个瞎子。
或许是因为一出生就如此的缘故,从小到大青戈并没因此太过伤心难过,也因为父母的百般愧疚溺爱,她也并未觉得眼盲如何不便,相反父母和哥哥在意的要更多一些。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被眼盲困住。
在青戈有限地应对突发状况的认知里,她觉得自己这种情况可能是被绑架了。
虽然她不清楚自己被绑票的价值在哪里。她不是什么高干子弟富二代,父母都只是普通的中学老师,虽然也算衣食无忧,但离被绑票的标杆还很远吧。
可除了绑架,青戈也实在想不出别的什么了。
又等了半晌,四周还是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人出现。
青戈尽量冷静地重新回想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有一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教室”里,不知道为什么要杀她。男人扼住她的脖子,她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
然后。
然后好像又有另一个人出现,撞开了企图杀死她的男人。
是的,青戈想起来了,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有另一个人出现她才得以脱身。
所以,也有可能不是绑架,而是被救?
但青戈并没有放松下来。如果真的是单纯被救,对方应该报警或者叫救护车才对,而不是将她带到这样一个陌生的地方。
以前沈俊辰跟她说过:“如果哪天走丢了,不要害怕,不要动,只管乖乖等着,我会找到你的。”
不过她一直也没有走丢过,唯一一次是在刚上小学一年级不久——也算不上“走丢”,是放学后被两个同班的女同学锁在教室里。
那时候的小青戈认真贯彻了哥哥说的两个“不要”——不要害怕,不要动,乖乖等着他来找。
后来小小只的青戈小朋友不小心缩在墙角睡着了,直到沈俊辰第二次找过教室才被发现。
之后……
之后妈妈本想让青戈直接退学,本来青戈能够在一所正常学校读书而不是其他特殊学校,也是因为父母在学校的高中部任教。这次事件后校方也担心青戈发生什么危险,也倾向于劝退,建议她转到特殊学校。
被劝退的青戈自然有些不乐意,但是从小乖巧的性格也说不出反对的话。父母当然明白宝贝女儿的心思,但是安全这个大前提下不能退让。
当时沈俊辰只是轻轻拍了拍青戈低垂的小脑袋瓜儿,然后对爸爸妈妈说,他要转到青戈的班上,以后会好好保护妹妹。
沈俊辰比沈青戈大两岁,青戈一年级的时候,沈俊辰已经读三年级。父母和学校当然都不可能让学习优异的沈俊辰降级到青戈的班级,但一向懂事的沈俊辰那一次却表现出异常的倔强,坚持不管青戈转学到哪里,他都要跟着去。
最后没办法,父母跟学校再三沟通后,青戈这个不被抱希望的小瞎子直接被打包跳级到了哥哥的班级。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青戈跟哥哥沈俊辰越来越亲近。
从附小到附中,一直到后来的高中毕业,青戈都跟在哥哥身边,直到两年前兄妹俩进入不同的大学。
有哥哥一路辅导,青戈也顺利考入了一所大学,只是没有那么厉害考进哥哥的学校。
她大学是在一所师范学校,选择了中文系,本硕连读。沈俊辰在她选好专业后就帮她规划好了一切,最好的结果是她能够留校,但也不给她很大压力,告诉她不能顺利留校去特殊学校当一个语文老师,或者在家当一辈子米虫都可以。
想着这些,青戈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了些。
不知道父母和哥哥现在是不是正焦急地四处找她。
这次情况特殊,她不能不害怕、不动地等着哥哥来找了。
稳了稳心神,青戈慢慢从床上站起身,先试探着把整个房间摸索了一遍。
出乎青戈的意料,房间很大,而且似乎是一间陈设布置繁多又考究的卧室。家具都是木质,上面雕刻着繁复的纹路。她甚至还摸到一个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大博古架,上面摆满了瓷器花瓶,还有很多她摸不出是什么的摆件。
青戈小心翼翼收回手,害怕自己不小心打碎什么。
这实在不像是一个合格的绑架场所。
青戈心里又有些动摇的希望。
也许真的是后来出现的那个人救了她吧。
双手慢慢摸到了房门口,青戈试探着旋转门把手。
门居然,没锁……
“看”着眼前被意外拉开一半的房门,青戈顿在原地。
青戈大脑中压根没想过“逃跑”这回事。
怎么跑?
她连路在哪都不知道。即便走出这个房门,外面是什么情况她根本看不到。
可是门开着,难道要重新返回去坐以待毙吗?
犹豫了几秒钟,青戈心一横,拉开房门,摸索着跨了出去。
这实在有些冒险,原本平静下来的心脏又急促跳动起来。
她站在门口静静等了片刻,依旧没有任何声音,也没人跳出来阻止。
眼前一片漆黑,青戈甚至有一种自己是站在悬崖边,踏错一步就可能会掉下去粉身碎骨的错觉。
深吸一口气,不再自己吓自己。她先伸长双臂在周围探了探,确定没有障碍物,才终于一步一挪地往前走去。
容冼回到老宅,堪堪踏进门厅,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场景。
他捡回来的那只“美味小白兔”一动不动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眉头紧锁,仿佛遇到了什么世纪大难题。一张精致的脸颊苍白如纸,看起来分外楚楚可怜。
容冼挑眉,目光迅速扫过整栋房邸,容迟居然还没有回来?
静立在二楼平台上的青戈完全不知道房子里多了个人,她终于做好了心里建设,扶着楼梯扶手小心翼翼地一级级往下走。
站在楼下的容冼感兴趣地注视着不远处的小只生物,居然是个小瞎子。
这倒让他有些意外。
小瞎子走得很小心,双手扶牢楼梯扶手,右脚先试探着迈出,确定落稳踩实后左脚才跟着落下,然后双手顺着扶梯下移一小段距离,再开始下一级台阶……如此反复。
爬得像乌龟一样慢的瞎子小白兔。
青戈也不想这么慢,可是她眼睛看不到,身处陌生的环境本就忐忑,再加上胸口的伤,每迈一步都扯得生疼。
能忍到现在不哭,青戈觉得自己已经很坚强了。
容冼向客厅沙发走去,他刻意放低了脚步声,地板上还铺着厚重的地毯,几乎称得上无声无息。
楼梯上已经踏出一半脚步的青戈却猛地停住,转头面向他的方向。
“谁在那里?”青戈双手用力抓着身侧的扶手,尽管脸上已经努力显得镇定,声音却是抖的。
当真像一只被惊动的无助小白兔。
容冼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
他早已不算个活人,所以没有心跳、没有呼吸,走动之间也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还是被发现了。
这样的耳力,可不是普通人该有的。